文
刘德民
(摄影/刘海勇)
我儿时的春天,实际是那几声牛鞭的声音,响亮地从村内响起开始的。
“啪啪”“吆吆”,老黄牛开始迈着笨拙的步伐,走在村内的街道上,在赶牛人的阵阵牛鞭声里,在不住口的吆喝下,向庄外的地里走去的时候,在我那个位于大汶河北岸、靠近泰肥山区的村庄,春天才是真的来了。
过了农历的春节,节气里虽然立了春,但天依然很冷,冷风带着刺在尽力地到处刮,村外田野的土地,仍冻得硬邦邦的。熬过寒冷冬季的人们,知道暖暖天气的到来,还要有一段日子。这时能做的,只是开始清理猪圈,里面垫上新鲜的黄土,为新的一个种植周期储备地里的肥料。
一过阴历的二月二,龙抬头的时候,春耕大忙开始了,春天在乡村里才正式拉开序幕。
我小时候,老家依然有农耕社会的影子。种植庄稼前,首要的耕地、平地、松地,主要是用牛来完成的。那时,牛是主要的生产工具,是登记在册的,没有治不好的病灾是不能随便宰杀的。每个生产队都有两名“赶马车的”,他们春天的主要任务就是耕地,每个生产队还有两名饲养员,他们与“赶马车的”分工明确,饲养员只负责喂养牲口,“赶马车的”只负责役使牲口。
村内生产队牛棚里的牛被饲养员牵着绳子,拴在饲养棚外边木头的栓牛桩上。饲养员用扫帚把牛身子扫了又扫,让牠们接受阳光的照耀。人们聚集在饲养棚里,用大铁锅将黄豆、黑豆炒熟后,拌到饲料里。因为牛就要开始出力干活了,给牠们改善生活待遇,为即将到来的强力的劳动,做好充足的准备。我生长的那个大村里有好几十个生产队,几乎队队都是如此,村内村外能闻到炒豆子溢出的香气。
那个时候,我老家村外的地分山地、坡地、洼地。先去耕哪一块,取决于在哪块地里种什么庄稼。庄稼的生长期虽然有先有后,但大人们都是天生的“农业专家”,似乎不用教,都知道哪块地种植什么。
“赶马车的”人人家里的墙上都挂着一长一短、一粗一细的两条牛鞭子,用大马车拉运粪土、庄稼、粮食的时候,赶牛用长鞭子,耕地的时候则用短鞭子。牛鞭子都是用牛皮条做的,时间长了就发硬,甩不起来。这时,他们都会用水浸泡一下,不久牛鞭会软下来,一举就耷拉头,像刚出锅的面条。
我曾多次随着我家所在的那个生产队“赶马车的”去地里耕地。一个生产队有百多口人、几十户人家,基本都是聚集而居的本家本户的。我与我家生产队那家“赶马车的”虽然都姓刘,祖辈都是从山西洪洞老鸹窝迁移来的,但同姓不同支,不知为何,他儿虽然比我只大一岁,却喊我为“叔”。我从小就和他儿是经常在一起的玩伴。他经常跟着他父亲去耕地,目的一是能拾牛粪,二是能拾地里秋后没刨干净的红薯,羡慕得我了不得。
有一次,他问我去跟着他玩不?我正好没事,回去给我娘说了声。我娘觉着这比一个人在大街上瞎转悠强,就特意给我找了个柳编筐,叮嘱我有红薯也拾点红薯,有牛粪也拾点牛粪。那时,拾牛粪可不是为了给土地施肥,而是拿回家用于烧锅。干透了的牛粪烧锅,全是篮火苗,一点烟雾也没有。春天里基本无雨水,只有这时候的牛粪最好。
我老家村北的耕地大多是靠近山根的半山地与层层叠叠的山坡台田,地块小,路又窄。老牛拉着四方型的拖车,上边放着犁、耙等,走在弯弯曲曲的土路上。拖车与硬地、石块摩擦着,发出不同的声响。路两旁是衰败的黄草,被风吹得往一个方向倒伏。“赶马车的”长时间与牛在一起,好像把牲口当做自己的孩子,骂起来给骂他儿一样。若牛走慢了,走偏了,他就会举起搁在肩膀上的牛鞭子,朝前就是一鞭子,嘴里骂道,“奶奶的,你往哪里去啊!”“光知道吃,一干活就光偷懒的东西!”
到了地边,“赶马车的”给牛上好耕具,将犁与牛连在一起,然后从地边上找准下犁的地方,开始犁地了。犁片光亮,比镜子还亮。犁的尖头入地,泥土顺着犁的前行,如同海浪,翻滚了上来。我与“赶马车的”他儿,一步步地跟在后边,若有红薯,立即跑过去拾到筐里。红薯已经被冬天冻得变质了,但有种邪邪的甜味。但留在地里的红薯实际没有多少,到其他地方找干牛粪成了主要的事了。
每当这时候,我特喜欢站在高高的坡地上四处张望,此时脚下的景色一览无余。远处平原地上的麦苗绿油油的已经返青,干瘪的枯草里,新的嫩芽已经从根部冒出,田埂上的杨树也开始冒出毛茸茸的杨树芒来,崖壁上、山沟里的野山枣树黄黄的叶芽开始往外生长。远望近看,田野里有好多耕地的,吆喝着牲口,或犁或耙,在高低不一、大小不同的地块里劳作着,这是北方特有的春季农耕图。赶马车的”那些人是村里最早进入田野的,他们一块地一块地耕耘,将地里的土弄得给面瓮里的面粉一样。过不了几天,这些翻耕的暄土上,就会种上棉花、豆子、红薯等,整个荒凉的田野上就会变得绿意盎然了。
夕阳西下的时候,那些“赶马车的”就开始准备回家了。这时牛似乎也来了精神,干活也不那么不听话了,很快将剩下的地块耕完。小时候,我在周末到田地里去割草时,经常看到老牛在前,“赶马车的”在后,在山间田野的路上回家的画面。太阳快落在西边远处的山顶了,阳光变为耀眼的橙红色,照射在起伏的土岭子的脊部,好似镶上了一道金边。远处,天上布谷鸟的叫声,不知在哪棵树上的猫头鹰的叫声,在冷清的田野里格外清脆、格外清晰。“赶马车的”和黄牛变为得影影倬倬,缓缓地向开始升起袅袅炊烟的村庄走去……
这样的画面,一直到谷雨时节、麦子绣穗时才结束。这是我童年里春天的背影,而如今已经没有如此景象了,早已成了发黄的记忆底片。
作者简介:刘德民,男,年生人,农业银行山东省泰安市东平县支行。年创作出版了大型通俗性研究专著《贯中故里说水浒》(中国文化出版社),在各类报刊发表短篇小说8篇,诗歌20篇,散文20篇,曲艺、电影短剧本2篇,其中短篇小说《退钱》获得金融文坛征文三等奖,短篇小说《马三柱贷款》获得山东省农行征文一等奖,散文《城记》获《今日东平》“美丽东平-变化在我身边”征文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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