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晚上,我在书桌旁读一本书。妻儿都睡着了,房间里安静下来。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窗外的车声时远时近。我停下来歇歇眼睛,忽然听见了一声布谷鸟的啼鸣。
那么清晰的啼鸣,似乎就在近处,却带着从山谷的传来的余音,空廓而悠扬,带着春天萌动的气息,好像是呼唤,更像是叹息——那么随意而确切的一声“布——谷——”
我又侧耳倾听,时钟滴滴答答,窗外的车声远了又近,近了又远。再仔细辨认下去,耳边倒有些细密的簌簌响,难辨虚实。
小时候,乡村夜静,晚上起来到外面上厕所,仰头可见银河横跨夜空,星团挨挨挤挤,沉默的眨着眼睛。春天夜气仍冷,掺杂丝许温暖的风,风里裹着各种各样新生的气息,草河在静谧中流声舒展。这时候,对面山谷里忽然响起布谷鸟的啼鸣“布——谷——”“布——谷——”带着一身冷气钻进热乎乎的被窝,梦里没有布谷鸟也没有银河。
刚到学校上班时,春天的夜晚到小酒店喝酒,醒而复醉,夜静的时候往宿舍走,大呼小叫很快散入春风。操场挨着草河,河挨着山,山上有林,林里的鸟几乎都睡着了。一只布谷鸟也许是醒而复醉,也许是梦中醒来,突然发出一声鸣叫“布——谷——”,转而复寂,任凭醉意醺醺的人们模仿它的叫声。
之后很久,再没听到过布谷鸟叫了。我现在住的地方,离山很近,有成群的麻雀叽叽喳喳,偶尔几只喜鹊落在枝头,呀呀的叫上几声,让人欣喜。别的鸟儿或许更加敏感,不常见到。
刚刚这一声布谷鸟的啼鸣,那么清晰通透,直叫到我的心里去,让这个春天的夜晚变得不一样了。
合上书页默坐,时钟滴滴答答,窗外的车声远了又近,近了又远。东坡先生夜归临皋,三更时分家童深睡无人开门,倚杖听江声。像他这样才华冠绝时代、襟怀坦荡的人竟然也感叹此生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平凡如我,又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布谷叫了,春天来了,树木该开花的开花、该抽芽的抽芽,人们也该各做各的事去。世间的事,本就由琐碎构成,有的人赋予其意义,有的人沉浸于无意义,都无可厚非。我们读书,工作,走自己的路,在这个春天的夜晚,让一声布谷鸟的啼鸣作为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