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永培
“擀面烧馍,擀面烧馍……”布谷鸟的叫声打破了夜的寂静,在乡村的山间回荡。这悠扬婉转的叫声,像一双巨大的手臂,推开了时光之窗,拉开回忆之门,过往的岁月如清晨的太阳,在记忆的天空中冉冉升起。
在我童年的时候,每当听见布谷鸟悠长的声音,漫山遍野的小麦已经由青转黄,随着布谷鸟声声加剧,时光进入五月,立夏刚过,麦子在太阳的烘烤下,已经完全成熟了。山野里,河流旁,麦子像黄金一样,漫山遍野地铺在乡村的大地上,黄澄澄、金灿灿的,空气中弥漫着成熟的气息和丰收的喜悦。
这时,大战红五月的日子到了,生产队便组织社员集中精力收割麦子。
每天天不亮,队长就拿着广播筒站在我们房子后面高处的坟头上,向着东南西北各个方向,对着广播筒,大声呼喊,安排社员出工扯麦子。
扯麦子的活路一般是集体作战,早上和上午,男女老少聚会在一起,一字排开,向前开战。这个时候,几十上百号人在一起,场面非常壮观,人们的欢声笑语、打情骂俏,和着唰唰唰扯麦子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在山间回荡,使寂静的山村充满了无限的生机。
下午则主要是妇女把扯了放倒在地里的麦子用谷草捆成麦把,男人则用一种叫烟篮子的工具把麦子担回生产队的保管室。三四十个男人每人挑着满满两烟篮子麦子,奔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扁担在肩膀上闪悠,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欢歌笑语洒落在乡间的小路上,在山村演奏着丰收的乐章。
也有把扯麦子的任务平分到男女老少的人头,每人分几路(行),扯麦、捆把、到挑到保管室都由自己单独完成,早完成早收工。
那是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布谷鸟欢快地鸣叫,队上把扯麦子的任务分到妈妈的头上,火辣辣的太阳照着大地,直冒青烟。学校放农忙假了,我来到了麦地里,帮妈妈扯麦子。一开始,觉得新鲜好玩,也干劲十足。可不一会儿,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滚滚而下,满脸通红,像针一样的麦芒剌得全身发痒,麦根带起的泥土弥漫在空中,灰尘洒满全身,汗水在布满尘土的脸上流淌,画出了一条条不规则的纹路。
腰酸背痛,心里闷得慌,上气不接下气,为了缓解劳累,我一会儿站在麦地里,弯着腰,用双手扯麦子;一会蹲在地上,用锯镰割麦子,就这样互相变换姿势,但心里仍然难受极了,像火烧火燎似的。真想跑回家休息,或跳进水里痛快凉爽,这时才真正明白了“谁知盘中餐,粒粒上皆辛苦”的含义。妈妈看见我的样子,抚摸着我的头,让我到地边树下阴凉处休息。看着妈妈汗水湿透了衣服,脸被太阳晒得火一样通红,不停地喘着粗气,显然也是十分疲惫难受。
虽然我也很想去树下休息,但想着妈妈的艰辛,还是坚持了下来。她说:“孩子,这就是我们祖祖辈辈的工作,你要认真读书啊……”
听了这话,我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读书,跳出农门!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两点过后,我们才回到了家。
麦收时节,对于我们小朋友来说,除了帮大人扯麦子以外,更多的是对这个季节充满了期盼。望着初夏群山欲滴的翠绿和漫山遍野金黄的油菜小麦,听着布谷鸟划破长空的鸣叫,闻着空气中弥漫着阵阵野花的芳香和小麦油菜成熟的气味,想着又是一个丰收年,又可以吃上几顿饱饭了,在一日三餐都挨饿的时代,能吃上擀面烧馍毕竟也是一种美好幸福的生活。
当然,对麦收时节的喜爱,除了能吃上几顿饱饭,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每到麦收季节,也是我们小朋友最活跃最快乐的日子。生产队把运送到保管室的麦把子,堆成了许多堆,有的像蒙古包,圆圆的,上面还有尖尖的顶;有的像我们的住房,连房屋脊梁都维妙维肖;有的又似战场上的雕堡……总之形状多样,大小不同,一堆挨着一堆,像一座座巍峨的小山耸立在这里,更像一个布满了迷宫似的城堡,要知道,这时保管室的麦场就成了我们小伙伴玩耍的场地、打仗的战场、藏猫游戏最好的地方!
每天晚上,在朦朦胧胧的月光下,生产队的十来个年龄差不多大小的小伙伴,就跑到了保管室的晒坝上,在麦堆间玩起了各种游戏,打仗、藏猫、抓俘虏,在小山似的麦堆下奔跑,打跳、嘻戏、你追我赶,东躲西葳,在麦堆上面爬上爬下,从麦堆上滑下来了摔在地上,也不觉得痛,又接着往上爬……欢笑声、打闹声,打破了寂静的夜空,传得很远很远,惊吓了山坡上树林里的小鸟,发出一声声尖叫。我们就在麦堆下疯狂地玩耍,不停地相互追逐、打跳,满脸汗水,直到夜深了,才在这夜色笼罩下,依依不舍地离开保管室,回到自己的家里。
岁月像风一样无痕地从指间滑过,四十多年过去了,我也在恢复高考的第一年跳出了农门,如今双鬓染霜,农村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生产队只能是我们六七十年代以前出生的人一个记忆中的产物。现在收麦子也没有当时那么辛苦了,都是机械化收割。然而,布谷鸟却每年按时到来,“擀面烧馍”的叫声依旧在山乡滚落,只是每每听到布谷鸟的优美的声音,使我不由记起那童年麦收时节的美好时光。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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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姚小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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