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鸟

亚莉乡村故事组诗

发布时间:2023/4/20 14:05:22   

田野里很多野草

有的高,有的矮

长得高的并不炫耀

长得矮的一点也不着急

它们那么慢地长啊长

无言而有序

风一吹,它们点点头

风再吹,就相互依偎,簇拥

如果一把镰划过,它们又露出嫩绿的牙尖

――这是我见过最美好真实的人间

我也是人间的草民

走过的桥,饮过的水多了

而我总觉得那些野草像假像

或者人的替身

怎么只有一只腿

怎么没流血

定是气坏了,肚子鼓得像气球

挖出它时,我一脸惊慌

一只冬眠的蛙被我的铁锨分肢了

亲爱的,你原谅一个无心杀生的杀手吗

它眼睛圆溜

我想起吃过一次蛙锅

餐桌上,十八只青蛙瞪大了眼

伸直长腿,看上去并不是死去

它们正试图跳出锅

田埂上,沟边,院墙头

到处是它们

举起指甲大的花

风一吹,它肆无忌惮地飘出淡香

事实上无人看它

――无人欣赏也在开

事实上无人去嗅

――无人赞美也要散发

“我爱你,小花”

而对于一个曾经想斩草除根的人

她有什么资格说爱

有时我走在母亲前面

有时小狗跑在我前面

小狗跑得快了,回头看我

它看我时摇着尾巴

我回头看母亲,她的银发

在头顶快乐地舞蹈

有时小草向我点头

它俯身时献出小花

红色或者白色

它摇曳的样子像穿裙子的我

枝头有时是喜鹊有时是布谷鸟

草丛里有时是蟋蟀有时是青蛙

它们的叫声像种子,布满田野

它们的叫声像星星在眨眼

一把泥土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一把泥土从未让希望落空

一把泥土,忠于无言

我拔过它的芯

绒绒的,甜甜的

像棉花糖

我挖过它的根

白白的,一节一节

像死人骨头

母亲说,白茅老的快

麦子收了它就白头

似乎人比茅草受得老

我的母亲也是一株茅草

高二那年要交学费

她一夜之间白了头

麦子丰收后

田野像一张涂过的稿纸

田鼠捡拾落下的麦粒

稻草人倒在一旁

小时候,农民会歇一口气

等待天降雨露

现在,他们不分昼夜

匆匆用犁筏翻开新的篇章

我堂哥,一个人

种三百亩稻子

白茫茫的水面,白茫茫的阳光

一支插秧队低着头

像一排问号

向大地深处不停叩击

如果有一阵雨

芝麻花生就出芽,红薯就插上了

路边的野草就不会灰白,卷叶,就能开出小花

如果有一阵雨

西瓜就能长圆长大,像绿皮球

我母亲的嘴角就会露出绿色的笑意

如果有一阵雨

车后就不会扬尘,鞋子也不会灰头土脸

小儿子就可以踩水,小鸭子就可以洗澡

如果有一阵雨

就能听见禾苗拔节,满池塘的蛙鸣

就能听见咧着嘴的土地咕咕的喝水声

可是一点雨都没有

太阳火辣辣的,挂在芒种的天空

像仇人的眼

我讨厌这鬼东西

小乔木,浑身带刺

比我写得字毛糙多了

像一个满嘴是牙的泼妇

想扒它的皮很难

扔到水沟里寖泡,直到皮

松了、软了,像老去的乡亲

再一根一根剥出

洗的白得卖个好价钱,够二年学费

剩下木杆,捆扎、晾晒

卖给制烟花的,碎屑作柴火

这样说,这鬼东西真好

开一杆鹅黄的花,像邻家姐姐的花辫

浑身是宝

事实上,它的确瘦得只剩皮和骨头了

我们谈到惊蛰

谈到心里的草和脚下的草

母亲说人如草木,生如蝼蚁

那时天高云白,喜鹊喳喳

后来聊到父亲,出院第三天

又要住院

多巴丝控制不了抖动

输液管无法打通脑血管

我不知道父亲年轻时吃了多少苦头

喝了多少苦水

老之至,哪个撒旦又在他的大脑里

抹上一层厚厚的浆糊

我不知道上帝还要对他做些什么

以至于走起路来双腿打漂

说话似乎舌头少了半截

我的父亲,越来越像外公

越来越像外公

当我一再强调外公那时已经85了

才发觉,外公已经去世三年多

按佛家说,外公算是功德圆满

寿终正寝,含笑而去

所以我并未留下多少眼泪

按照外公的遗愿,安葬在故乡

所以母亲也没有任何遗憾

三年了,外公已是远行客

就连梦中也不再闯入

有那么几次,父亲闭着眼打盹

我分明是叫外公

而外公始终没有出现

三年如一张薄纸

我们未能穿透一张纸的厚度

触摸另一个世界的寒凉

只是父亲重复着外公的样子

一想到此,泪如泉涌

没赶上时代,我上学时是要交学费的

每家都有几个孩子,交不起学费

小伙伴把少年交给了牛羊

作为同龄人,我为他们感到悲哀

现在,义务教育阶段免除学杂费

村里孩子反倒少了一大半

只有老赵不识字,不懂计划生育

生了三个孩子

(后来那女人跑了)

因为他是贫困户,小学每期有元补助

也就是政府保证每个贫困户不交学费

顺利读完初中

可每到开学,他总问是否可以免除教辅

校长说:你尽量买吧

实在卖不起,再想办法

他不知道那是校长自己掏的腰包

再说说土地的事

种地补贴,可还是外出打工的多

红河北边已经实行了专业合作社

土地每亩租金一年

种植果树,蔬菜

舅妈平时打零工一天60

这样计算,年纪大的更愿意呆在老家

红河以南,有部分土地流转,一亩5万

就是转让土地所有权

年纪大的反对这个做法

相对于断了子孙的后路

是的,对于农民来说

离开了土地,就像挖掉了根

就是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制度

农民自愿参加,多方筹资

以大病统筹为主的农民医疗互助共济制度

老刘抱怨每年越交越多

报销的少

老金一家常年在外,嫌报销麻烦

豹子把动物园理解为形式上的政治

把秋天看成意义上的哲学

他爹只交一年养老保险,现在每年

领取千余元生活费,避而不谈

和老李老刘豹子说出个东西需要八匹马十头牛

呵呵,他若对我牢骚我会说

你可以不交,没人强求

万一生了大病,试试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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