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鸟

再说缘觉,缘来如此才是缘,缘去如彼真无碍

发布时间:2023/3/24 20:3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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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经》:“以无所得,心无罣碍。无罣碍故,无有恐怖,远离一切颠倒梦想苦恼,究竟涅槃。”

为方便说,讲一个小故事。

盛夏某日,我前往一故地重游。说是故地,因是儿时乃至少年时期常去之处,后来渐渐远离,成了梦乡。而重游呢,则是有一番打算。以往我去哪里,一般都是兴之所至,随意成行。但这次有些不一样,开始就有一番念头和打算。原本还想邀友人一起同行,后因友人有事,就独自成行了。

这样说来,就是一次有打算的游行,不能说完全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心里竟有点介意起来。

然而等到真的迈开步子,这点介意就烟消云散了,一切顺其自然,忘乎所以。

山里的早晨来得早,才四五点,天就蒙蒙亮了。起床洗漱,穿戴完毕,到得外头买了馒头,吃完早餐,天已大亮。背上行囊,六点整抵达山脚下。

薄雾霭霭,晨光熹微。错落有致的土墙青瓦上炊烟袅袅,薄雾笼罩的田间地头上已有农人忙碌的身影,鸟儿清亮的叫声回响在各个山头,几只黄狗在巷子里叫唤打闹。不早不晚,此时进山,正是好时光哩!

到田边寻一竹杖,沿着田埂向山间蜿蜒。几分钟后,踏上泥土小路,村庄在身后若隐若现,青山在雾里渐渐浮现。

我以前总感叹于人文地理在分界上泾渭分明,比如小时候总认为过了河就不是自家家乡了,读初中时认为乡里和村里的分别在那脉山岭,上了高中每次往返乘车时,能在呼吸的瞬间变化里辨别家乡的味道。后来渐渐模糊了这种分别,也许是感官迟钝了,也许是杂念太多了,总之是糊涂了许多。

幸好,这种灵敏的感觉,又一次回到了身上。我能感觉到那种空气里透着的清净意味,能分辨出脚下的土壤只有家乡的才如此新鲜,还有那棵草、那朵花、那种树,以至于那鸟的叫声、那飞虫的身影、那云朵的形状……这一切,本来就是这里的。

春末,我和友人在山野尝了不少野果子,有野莓、枇杷、山筒子等,那种入口的味觉,亦是一样的道理,那就是,记忆里最初的样子,本来就是这样的。

古人按图索骥,我此次上山也是了。小时候去此山,都是从山北往山南走,这次是从山南往山北。这条路我一次也没走过,只能事先制图标识,一一理清纹路。半个钟头过后,泥土小路的尽头,松林掩映之间,有石阶山路在薄雾里显现,果真到得山林里了。

进得山林,天籁盈耳。先是最寻常又不寻常的蝉鸣。寻常的是同样是蝉鸣,这种生物真是无处不在,总爱趁着盛夏来凑热闹。不寻常的是这种蝉鸣和城市里乃至外地的蝉鸣迥然不同,它让你喜闻乐见。如果要形容一番,那可有点困难,大致先是紧致的四五声清脆“叮当”声,紧接着来三四声不紧不慢的“凄”音,随后你就会期待着它下一次发声,并且耳朵里总是叮当不停、凄凄接连。这种蝉鸣独奏时最悦耳,整个身心都会有一种清静、安详、随和;若是来一曲交响乐,你可能会有点想家,又可能会有点焦虑,或者感觉到一点孤单。

这种“叮当凄”一般在早晨和傍晚出现,我的家乡一般称之为“dengman”,本地话和“炖饭”谐音,意思是该煮饭了。

除了蝉鸣,此间的生物最让人欢喜的不外布谷鸟和一种对唱的鸳鸯鸟。布谷鸟不多见,偶尔听见一声,那种悠远里透着亲近、浑厚中夹着卑微的声响,真让人断肠呢。另外一种对唱的鸳鸯鸟,你在这个山头听见一声问候,两三个念头之后,对面的山头回应了,并且总是两两出现,两相对和,又两相距离,但从不独鸣。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拾着石阶,转进一个山谷,耳边传来叮叮咚咚的流水声。急而不冲,清而不冽,凉而不冰,我能想象得出,这水自山头灌木丛地底出,汇为一塘,塘有阳光、污泥、水草、虫蛙等,后流经草垫,跌落山谷,在松林兰草掩映下,在谷中沙石涤荡下,遂成为眼中澄澈之水。取两口饮下,清凉伴着甘甜直抵心头,随后转至五脏六腑,流经周身经脉,顿时神清气爽,身心轻松。友人曾说,爹亲娘亲,不如水亲,人在旅途中,恐怕莫过如此了。

进得山林逾深,天色似乎又变成黄昏般,朦朦胧胧,隐隐约约。脚踩着铺满松针的石板,耳听着此起彼伏的天籁,仿佛只剩下双耳和双脚,只留下听觉和触觉,其它一概消逝,一概不知。

到得南路与北路的交汇处,一切才重新变得清晰起来。站在此间,如立山顶,南北尽望,一览无余,故称南北峡。此处有三株古柳杉,皆成两人合抱之围,树盖亭亭,清风徐徐,是行人歇脚的好地方。然所谓行人,以往络绎不绝,现在不过一年一次香客罢了,其余几无一人,惟古树自得其乐。

由南北峡东南向有一石阶小路,通往我此行的目的地。走在这条路上,山势逐步陡峭,树木渐渐矮小,云雾缓缓褪去,慢慢地有了一望览山的宽阔视野。

一刻钟后,石阶尽头,一处高山平地浮现在眼前。沿平地继续往前三五百米,有一片野茶林,记忆里,这里是放牛羊的地方。再看茶林,昨夜刚下过一场雨,茶树干上披着一层嫩绿的青苔,茶尖上冒着各式新芽,芽上悬着晶莹剔透的露珠,有轻薄的雾气掠过,有飞鸟戏于林间,如今茶林清净自在,真好。

越过茶林,沿平地边上一小路走去,不多时,入得一处小巧盆地,犹如掉落一方深潭,所有的感官在这里,顿时变得灵敏起来。

望眼四周,天似穹庐,笼盖四野,松林蓝天白云交相辉映,戈壁上的石头被风雨洗刷得干干净净,一株柳杉突兀地耸立在天地间,几座石砌的香炉如野兽般匍匐在草地上,两根破落的石柱冲天而起。石柱的对面,一座小庙安详地坐落在小盆地的一边,似乎一位老人拄着竹杖,在家门口歇凉呢。

最妙的莫过于小庙前的一方池塘了,它像天上掉落的一片树叶,内里布满着柔软的水草,不近身认真一看,你不知道它有多深哩。走过池塘,有蛙越于草丛,还不时有铎铎两声。夏枯草、金针花、各种不知名的,沿着池塘边长得参差不齐,花香、草香、泥土的芬芳迎面而至。到得小庙门前,地上竟铺着一层厚厚的天胡薟。脱下鞋袜,脚掌触之,柔软莫过此。

小庙方十平,庙门常开。进得一看,才知小庙已经过一番修葺,焕然如新。桌椅俱全,香台如故,土墙、梁柱、屋瓦、地板,都经过一番精心的布置,风雨日晒无虞。解下行囊,喝两口水,见日至半天,晌午未到,陆陆续续开始打扫四周。不多时,小庙变得整齐亮堂,庙外鸟雀前来探望,稀客稀客。

出了小庙,正想着该垒灶做饭了。无意间转至庙门左侧,发现修葺小庙的福德人等,贴着小庙还修了一个简单的柴房,里面灶台、锅、碗、瓢、盆等一一具足,善哉善哉。遂将灶台清理干净,复又将锅碗瓢盆等搬往池塘边,刷洗干净。然后挑水,拾干柴,烧火做饭。一个钟头后,一锅清水白米粥就成了。

舀一碗端至小庙门前香桌上,敬此间一切。随后搬来矮木凳,端一碗白米粥,在池塘边柳杉下细细享用。

想起有一回和友人从山野回来,友人背了一罐山泉水,本想留着家用。到得傍晚,复又背上,登上一座石山,烧火煮水,洗盏沏茶,看天外云,聊此间事。想到此水从彼山间来到此山头,辗转十几公里,成腹中茶水,真乃神奇之事也。

饭后,日升中天,然而并没有暑气,此间天地,自有一番清凉。见池塘一边缘被雨水冲刷得厉害,于是从周边寻来石头,逐一垒砌,一番功夫,池塘巩固。日影渐西,舀水煮茶,轻烟袅袅,虫鸣声声。本想爬上儿时去过的山顶,探路时发现通往山顶的路已荒,人不得过,遂作罢。转身来到东坡小山,映入眼帘的是一树杨梅,娇小的殷红梅子在绿叶掩映下,远望像星星火,近看则似小灯笼。神奇了,此间六月天,竟还能有杨梅垂枝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诚然也。

遂雀跃回灶房,拿来水盆,摘下半盆子梅子,用池塘水泡了,复又坐到树下吃了起来。人生三十个年头,头次这样惬意吃杨梅,真神奇了。

日薄西山,天气渐凉,天上云层翻滚,林间有阵风掠过,要下雨了。赶忙开始烧火做饭,待米下锅,只听得雷声轰隆,狂风阵阵,豆大雨点敲着瓦片,噼里啪啦而至。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往灶房外一看,咦,物不能视,风雨如晦!遂关紧庙门,来到灶房,添火加柴,又将灶房小门掩了。半个钟头过去,雨势小减,乌云开散,“叮当凄”阵阵,蛙声连连,房外雷声轰轰,锅内汤水嗡嗡,竟如此和谐。叮当叮当,炖饭炖饭,锅里正隔水炖着八宝饭呢。待夜幕降临,雨渐渐停了,我的饭也炖好了。

吃完晚饭,刷锅洗碗,复又烧水,装满保温杯,接着刷牙洗脸洗脚,换上长袖布衣,搬来椅子,静坐庙前。待月出东山,淅淅沥沥的小雨又开始下了起来,复又关了庙门,点烛火,结吊床,伴夜而眠。

许是心无杂念,竟睡得无比安稳,不知过了多久,依稀听得瓦上雨点,林间微风,土墙边有泥土掉落的声音。耗子动了,嗯,该是子时了。看了手表,子夜十二点五分。这样一醒,睡意竟全无,精神焕发,遂起身出门探望此间天地。

开得庙门,清明的月光倾泻而至,庙前亮如白昼。再看天边,哪里还有乌云,有的只是彩云追月呢。此时,又浮现出刚到之时的那种感觉,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只是没有风吹草低现牛羊。此间俨然别有天地,不同外界。

虽没有牛羊,可要比牛羊热闹多了。雨初停,池塘里的蛙群渐渐鼓噪起来,竟有了磅礴的气势。然而这鼓噪终究是静谧,不让人有一丝烦躁。有鸟跃于树丛,有风拂过池塘,静观聆听中,耳边响起了辛弃疾老先生的声音: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

所不同的是,老先生是初秋夜行,我则是盛夏夜宿。

听着蛙声一片,干脆搬了凳子,置身其间,不知不觉间,仿佛也就渐渐成了池塘里的一只青蛙,铎铎铎叫着。许久醒来,再听蛙声一片,复又想起,佛告须菩提,尔所国土中所有众生若干种心,如来悉知,何以故?如来说,诸心皆为非心,是名为心。又说,诸世界即非世界,是名世界。世上真有这么聪明的人,好形象的比喻。

就这样在庙前周遭走走坐坐停停,皎月当空,星河咫尺,手可摘星,恐惊天人。不知不觉间,北斗西沉,月影渐长,来到寅时。有风骤起袭面,夜忽如凉水,遂回到庙前,堆干柴,燃篝火,才渐渐回暖。复又想起那句,爹亲娘亲,不如水亲。而此时,则要说,衣暖屋暖,不如火暖。

最安详的夜,莫过于卯时。星月不再是明亮,却镶着些许的余晖;许是累了,蛙声也不再是一片,而是一声一慢;寅时的风不再,周遭变得像个温和的兔子;柴火的噼里啪啦声也渐渐熄灭,只留下透红的炭火莹莹发亮。

起身,将炭火移往灶台,伴着静悄悄的黎明,开始了早餐的准备。说是早餐,也不过还是白米粥罢了,然而,似乎又只能,而且必须是,热滚滚、透着清香的白米粥。晨光复熹微,白米粥煮好,复又舀一碗敬此间一切,其余下腹。

洗刷,打扫,一一还至本处,开始整理行囊。待收拾完毕,天色渐起。背上行囊,拄起竹杖,离了小庙,往东边小路行去。

不多时,到得东山石道,视野渐阔,遂登临一石台。层峦叠嶂,雾海翻腾,纵览万里,无有遮拦。稍倾,见金光一线,直冲天际;又倾,有金边描于雾海边缘,熠熠生辉;待回头,再看云雾之上,一轮红日已跃出海面。

晨鸟雀跃,云霞蒸蔚,昨夜星辰,隐于天际。

下得石台,露水透着五彩晨光,石阶沐着清净云雾,飘飘乎不觉来到南北峡。

歇一刻钟,闻有人语,望时,七八老人上山烧香来了。一年只此一次,难得难得。

遂相问告别,上山下山,都无所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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