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忙假
作者/李乃东
在乡下，学校除了寒暑假，还有一个特殊的假期——农忙假。农忙假是从暑假分出的一段时间，并根据农时安排的假期。它分麦假和秋假两种，秋假又有花生假和地瓜假两段假期。
在假期里，学校都会布置作业，一是文化课作业，一是勤工俭学，麦收收麦，秋收花生和地瓜。
布谷声声催人忙。随着一声声布谷鸟的叫声，人们渐渐忙起来了。镰刀荡在磨刀石上，发出“嗤、嗤、嗤”的声音，仿佛听到了割麦声。麦香味搀合着酸甜的杏味，混着浓浓的带有暖意的青草味，在空中荡漾着、弥漫着、酝酿着。袋子、绳子、车子，各家都收拾停当，杈耙扫帚扬场掀，样样齐备，碌碡滚过麦场，像鏊子一样光滑，悦纳四方麦上场。万事俱备，只待开镰收麦。
烈日当空，照亮了农人的心，闻着暖风送来的麦香，熏得农人醉，那是丰收的味道，喜悦的味道，幸福的味道。这样的天气，正是麦熟时，俗语说“麦熟三响”，站在麦田地头，远眺片片金黄的麦子，侧耳静听，都能听到麦熟的声音，也能看到麦粒的抖动，每个麦粒侧身站在那里，像杂技演员一样头戴翎羽，随风舞动，迎向太阳笑。这时，你会心随片片麦浪涌动，那是一份说不出的喜悦与激动。
校园的上空弥漫着麦收的气息，麦香浮动，声声布谷劝收耕。也能看到老师忙碌的身影，披一身麦香踏进校园，走进教室，开始了带有麦香味的讲课。
小时候，每每此时，我们坐在教室里也是等着哪一天老师说放假，“从明天开始，到哪一天结束，开始放麦假，一共十天。”这是我们最愿意听到的一句话。不是我们有多勤快，而是想放假放飞一下自己。拿起笔来记作业，什么数学多少，语文多少等等。待飞到家里，两脚伸到地里，头顶烈日，又会留恋在校的日子。
那时学校老师大多都是家里有地。假期期间我们也是劳动学习两不误，一边写作业，一边帮着麦收，点散在田间地头，成为一名公社小社员，割草积肥拾麦穗。也是为完成勤工俭学的任务而努力。包产到户，学生更是家里的一个小劳力，跟着大人起五更，趁着清早凉爽，早早来到麦地里，割麦子，捆麦子。
在麦地里有时也会遇到鸟窝，捉到幼鸟，放在家里，用棉花给它们垒个小窝，精心喂养。也会遇到杏树或桃树的小幼苗，小心的挖下来，移栽到家里。为不受家里小鸡们的欺负，会围一个小栅栏保护着。不知为什么，最终成活下来，成为一棵树的还是很少的。总算是一种乐趣吧。也会捡麦根里红色的小蛹子，回家喂小鸡，或炒着吃。那时，地里用药少，感觉这些可爱的小蛹子挺多的，几乎棵棵都有。不像现在用农药多，虫子都是扫光光，不要说这些小蛹子了，就算人吃的蔬菜、水果、粮食，有时都会品出农药的味道。
麦收忙，忙的不仅仅是收，还有种，俗语说得好，“三秋不如一夏忙。”麦收忙的是时间，忙的是效率，忙的是希望。抢收抢种，哪怕是一上午也舍不得耽误，收晚了麦掉头，种晚了误秋收，“夏抢一时抢一秋”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一个麦季下来，虽干不得多少活，但再回到教室里，每个人的脸都或多或少的染上了太阳的色彩，让太阳做了一次美容，用今天流行的说法就是“阳光浴”。身体强壮了，但手握笔却生疏了，像手握镰刀一样收获着。一身的疲惫，满心的希望，一双渴求的眼神落到黑板上，盯到课本上。一股清流涌遍全身，处处新鲜，一片生机。这一切也许就是劳动的意义吧。
时值秋日，天高云淡，风清气爽。秋风磨钝了夏日万物争辉的泼辣与不羁，不再比着赛着炫耀自己的枝与叶，花与蔓，而是逐渐沉默下来，思考着生命的意义。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总要给世界留点什么，以不同的形式、不同的方式呈现于这个世界。有的隐于地下，默默无语，无私奉献；有的挂在枝头，迎来日出，送走晚霞；有的羞红了脸，低头不语，趋向成熟；有的开口笑吟吟，蓄含果实，孩子般调皮；有的如花朵一样，风一吹，悠悠于天地间，寻找栖息之地；有的温柔以待，静等懂它的人；有的满带黄金甲，包藏一颗柔软的内心。成熟的世界总是朴素的，静默的，深沉的，包容的。
在这果实累累、瓜果飘香之际，全家总动员，全家在行动。花生熟了，放假十来天，帮着家里秋收，各家大人孩子齐上阵，学校布置的任务就是复收花生十斤，我们在忙着秋收的时候，还要到处倒花生，每天倒一部分花生，放到家里的院子里单独晒着，准备开学交勤工俭学的任务。每天漫山遍野的都是倒花生的人，有学生，有大人。花生地里翻倒着，一遍又一遍，像淘金一样，我们再倒的时候，就先看看有没有没倒的地方，若有，还是很惊喜的，希望地里还有遗漏的花生。
倒花生的同时，也到处摘野果，酸酸的干瘪的小酸枣，红红的酸中带甜的拖拉盘，这些都是我们的最爱，现在想来还流口水呢。也可以逮蚂蚱，有时追得腿都跑酸了，有的蚂蚱呆呆的美美的趴在棉槐条子的顶端，随风摇摆，像荡秋天，又像玩杂技。这是我们最愿意逮的蚂蚱，一是容易逮，一般不飞，一是肥大，大个的蚂蚱，我们也叫登登山。我们逮回家烧着吃，炒着吃，都是很美味的。
为了多倒点花生，就到处找老鼠窝，因为一个老鼠窝里边储藏不少花生，有的能刨到一两筐头多。但这些花生人们都说不能吃，说是吃了老鼠窝里的花生头上会长老鼠疮，所以虽刨了很多这样的花生都没有吃的，晒晒上交学校，作为勤工俭学的任务。
最长的一个农忙假就是地瓜假。一到好刨地瓜的时候，放二十多天，甚至一个月。刨地瓜、晒瓜干、搁地瓜种、种麦子等。农活繁多，人们忙忙碌碌一个秋天，直至霜降以后，才陆陆续续地结束。这些农活最让人们头疼的是晒地瓜干。天好还容易一点，若是阴雨天就麻烦了。
记得小时候晒地瓜干，雨特别勤，说下就下，有时还是惹人恼的连阴天，直到把瓜干晒烂了，让人唉声叹气。这是一年的口粮呀，谁也不敢掉以轻心。种麦子需要雨，有时地都干得无法下钟，靠水近的，用水灌灌地，种上麦子，再旱大了，就只能靠天吃饭了，眼瞅着老天爷，希望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也是在过年时，人们所祈祷的，期盼的，希望这一年是一个丰收年。
干完农活，我们被这个筐头子到处去倒地瓜，有时在岭上累了就几个人一起烧地瓜吃。有在地埂上刨沟的，有到处拾干草的。不一会就生起火来烧地瓜吃，每个人看着这烧熟的地瓜虽黑黑的，但剥开皮，就露出诱人的金黄色的瓤，飘出地瓜的香甜味，还没吃就馋得肚子咕噜噜地叫，口水直流。那地瓜的香甜味，至今还令人回味。倒来的地瓜放到家里要单独地晒地瓜干，直到秋假开学，把这些瓜干交到学校。有的不够的就从家里拿瓜干顶替，拿得父母心疼，埋怨一个秋天不好好的倒地瓜。
农忙假是乡下特有的一个假期，忙的是希望，忙的是欢乐，忙的是一种心情。一个个农忙假累并快乐着。随着社会的变化，如今农忙假没有了，它成了一种历史，化作一段美好的回忆。农忙假伴随着那个年代的人们走过春夏秋冬，走过人生四季，或在现实中，或在回忆里。
山东临沂临港经济开发区实验中学李乃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