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雍正二年仲夏,齐源县的刘老汉和儿子一起下田劳作,两人在耕地的时候挖出一块石碑,上面密密麻麻地刻满小字。
父子二人没读过书,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只是觉得这块石头很平整,可以拿回去盖猪圈。傍晚时分,两人收工回家,特意把这块石碑放在马车上。
且说,村里有个秀才名叫冯文政,一家五口住在村北头,跟刘老汉家离得很近。两家世代交好,经常互相走动。
这日,冯文政来家里串门儿,恰巧看到刘老汉正在垒猪圈,本想凑过去搭把手,无意中发现这块石碑,他通读完上面的碑文,不由得大吃一惊。
原来,这块石头上刻着的是一位唐代大将军的生平,此人名叫耿万江,生前战功赫赫,官至二品,被玄宗皇帝李隆基封为镇国大将军。
冯秀才告诉刘老汉,这块石碑用不得,还把碑文的内容说给他听。刘老汉听罢吓了一跳,拍着大腿埋怨自己大不敬,无意间冒犯了神灵,当即决定把石碑拉回去。
冯秀才很好奇,陪同刘老汉来到地里,并在田埂旁看到一个稍稍隆起的土堆。据刘老汉回忆,以前这里曾经是一片荒地,后来祖父开荒改造成良田,于是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冯秀才满腹经纶,平时还喜欢研究五行八卦。他围着周边转了一圈儿,指着田埂旁的那个小土堆说道:“这里四面环山,明堂开阔,风水极佳,很有可能就是耿将军的墓地”。
刘老汉种了大半辈子庄稼,只懂得耕田犁地,对风水一窍不通,于是按照冯秀才的意思,两人一起动手添土起了个坟堆,又顺便把那块石碑立好,随后便回家去了。
某日,冯秀才跟同窗好友贺子孚相约去风雅轩喝酒,闲聊之际,两人谈论起耿将军墓。贺子孚在衙门当书吏,以前曾翻阅过齐源县志,书上对耿将军的生平事迹也曾有过详细记载。
历经岁月沧桑,耿将军的墓早已经无迹可寻,今日听冯秀才说起此事,贺子孚顿时来了兴致,说抽空一定去趟将军墓,祭拜一下这位曾经驰骋沙场,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两人说得起劲儿,全然没有注意到坐在一旁的柳大富。此人好吃懒做,不务正业,净干些偷鸡摸狗之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两人的谈话全被他听了去。
柳大富觉得这是个发财的好机会,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如果这辈子不能发大财,都对不起父亲给他起的这个好名字。
酒足饭饱回到家,柳大富兴奋的一晚上没睡着觉,天快亮的时候,忽然一阵困意来袭,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次日清晨,妻子王氏做好饭菜,见丈夫睡得太沉,也没敢叫醒他,便招呼公婆和两个孩子一起吃早饭。
柳大富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之时,锅里热的饭菜也没顾上吃,便跑到街上沽了一壶好酒,买了一只荷叶鸡,又割了一斤卤肉,高高兴兴地去找董二魁商量正事儿。
董二魁是个半吊子,眼高手低,不惑之年仍然一事无成。柳大富跟他提起将军墓,还说里面肯定埋着不少陪葬品。董二魁闻言,顿时来了精神,双眼瞪得像铜铃。
两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打算看准时机去盗墓。柳大富发财心切,更担心别人惦记上古墓捷足先登,吃完饭当即约着董二魁去墓地踩点。
两人看到将军墓,显得有点激动,放眼环顾四周,发现百丈开外有一大片西瓜地,地头上还搭着一个瓜棚。
时值盛夏,正是西瓜成熟的季节,为了防止有人偷瓜,葛洪喜晚上从来不敢离开西瓜地,平时就吃住在这里。每当到了饭点,妻子都会过来给他送饭。
葛洪喜还特意养着一条大黑狗,一人一狗在瓜田作伴儿。那只狗非常警觉,只要有人从瓜田旁经过就会汪汪大叫。
挖坟掘墓可是砍头的大罪,虽然柳大富急于发财,却也担心东窗事发。深更半夜前去盗墓,万一闹出动静被人发现,岂不是小命难保?
两人一边往回走,一边绞尽脑汁地想应对办法。这狗倒是好解决,一块儿带药的肉骨头就能把它送走,可是人就不太好对付了。
转眼过去两天,他们也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正当两人为此事犯愁时,难题迎刃而解,恰在此时,葛洪喜的老母亲忽然驾鹤西去。
作为家中独子,葛洪喜晚上要在家里给母亲守灵,柳大富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跟董二魁一商量,决定当晚动手。
二更时分,两人来到墓地,按照事先约定的计划开始挖盗洞,棺椁埋得很深,足足用去两个时辰。柳大富身材瘦小,胆子大,负责下到墓穴里盗宝,董二魁则留在洞口把风。
他们早已事先商量好,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董二魁就学布谷鸟叫,柳大富收到暗号就会顺着绳子爬上来,两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跑,以便及时逃脱。
夜静得出奇,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墓穴里也没有什么动静。董二魁在上面等的焦急,也不敢朝下面喊话。
不知过了多久,绑在树上的绳子忽然动了一下,董二魁喜出望外,连忙使劲儿往上拉,包袱被拽上来了,感觉沉甸甸的,猜想里面肯定是装满了金银珠宝。
正在这时,他看到不远处有个亮光一闪一闪的,像是有人提着灯笼朝这边走来。董二魁心里害怕极了,全然不顾柳大富的死活,也没有对暗号,背起包袱撒腿就跑。
其实,他在心里早就打好了算盘,等着金银财宝一到手立刻远走高飞。知人知面不知心,柳大富对此一无所知,还把董二魁当成好兄弟。
过了一会儿,柳大富不见上面有绳子顺下来,等的实在不耐烦了只能朝上面喊话,声音越来越大,却始终不见董二魁应答。
柳大富暗暗叫苦,站在狭小的墓穴里破口大骂。这时,头顶上出现一团亮光,葛洪喜披麻戴孝出现在洞口,着实把柳大富吓了一跳。
原来,葛洪喜心里惦记着瓜田,叮嘱儿子在家守灵,特意跑过来看看,不然心里总觉得放心不下。柳大富被困在墓穴里,万般无奈只能向他求助。
大家乡里乡亲的,葛洪喜不好意思拒绝,于是把绑在树上的绳子顺下去。柳大富气喘吁吁地爬上来,“扑通”一声跪倒在葛洪喜面前,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求他千万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葛洪喜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当时也没有多想,就让柳大富先回去了。随后,他转身去了瓜田,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急匆匆地往回走。
次日一早,刘老汉下地干活,发现古墓被盗连忙跑去衙门报案。吴知县对此高度重视,亲自带人赶到墓地展开调查。一行人顺着脚印来到瓜田,葛洪喜被认定有重大作案嫌疑。
随行的衙役周连海认识葛洪喜,虽然两人关系一般,却也算得上是旧相识。他告诉吴知县,葛家正在办丧事,按照常理推断,这个节骨眼上葛洪喜绝对不会偷偷地出来作案。
墓穴被盗,事关重大。吴知县不敢掉以轻心,只好派人前去传唤葛洪喜。面对知县大人的询问,他面露难色,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吴大人当官二十余载,接手的案件不计其数。他心思缜密,善于察言观色,见葛洪喜欲言又止,猜想他一定知道些什么,于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他赶紧说出真相,尽快回去处理母亲的丧事。
吴大人一句话正戳中他的要害,葛洪喜不敢再继续隐瞒,将昨晚之事详细道来。吴大人心中窃喜,按照他提供的线索,立刻派人去捉拿嫌犯柳大富。
鉴于葛家正在办丧事,吴大人将葛洪喜当场释放,为防止其中有诈,还专门派官兵暗中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此时此刻,柳大富正躺在床上睡觉,看到一群官兵找上门来,知道事情已经败露。面对知县老爷的询问,不敢狡辩,直接说出实情。
他告诉吴知县,董二魁背信弃义,昨晚已经带着宝物逃之夭夭。为尽快将他捉拿归案,官府发出协查公函,并在城门口贴出告示,希望知情者能提供相关线索。
时光飞逝,转眼过去一年,案件悬而未决,董二魁依然音讯全无,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吴知县渐渐地淡忘了这起案子,就连当年的卷宗也落满了灰尘。
这年夏天,当地大旱,一连几个月都没有下雨,河里的水都干了,一群孩子赤着脚在河里挖泥鳅。
其中,有个叫宝胜的小男孩挖出一个精美的瓷碗,他拿在手里大喊大叫,忍不住在小伙伴面前炫耀起来。
有个乞丐打此路过,听到喊声觉得非常好奇,于是从宝胜手上接过铁锨,在发现瓷碗的地方继续深挖,一件件大小不一的瓷器陆续出土。
乞丐惊讶极了,甚至变得兴奋起来,忽然铁锨“咯吱”一声响,好像碰到一个硬东西。他兴冲冲地拿起来一看,居然是一块人的大腿骨。
孩子们听说有死人,都吓得散开了,远远地站在一旁朝这边张望。路人纷纷围拢过来,上前询问情况,听说河里挖出了人骨头都感到非常惊讶。
乞丐想拿着东西去衙门报官,却遭到一个中年汉子的阻拦,那人怕他私吞宝物,拉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走。
乞丐无奈,提议让在场的人陪他一同去衙门,可大家都怕惹上麻烦,没人愿意陪他去报案。双方僵持不下,乞丐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正在这时,李捕头带着一个官兵从外面办案归来,乞丐见状,连忙向他们求助。李捕头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感到非常震惊,打发随行的官兵回去报信儿,自己则留下来保护现场。
后来,经过挖掘,现场出土一具完整的男性尸骨。吴知县看着一件件做工精美的瓷器,忽然联想起一年前那桩悬而未决的盗墓案,在他看来,死者很可能就是董二魁。
此时此刻,柳大富正身陷死牢,每天都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身首异处。吴知县再次重审此案,经过柳大富确认,那八件精美的瓷器正是他盗窃之物。
知县大人由此推测,河里发现的那具白骨是董二魁无疑。对于他的死因,人们众说纷纭,吴知县做出一个大胆的猜测,觉得董二魁一定是逃跑途中不慎跌落桥下,因为身上背着沉重的包袱,故而沉尸水中。
这一说法倒是合情合理,案子看似已经完结,谁知骇人听闻的事情还在后面。
衙门的田师爷酷爱古玩字画,得知古墓中丢失的宝物已被追回,就想一睹为快。当他看到那几个瓶瓶罐罐时,差点惊掉下巴。
原来,每件瓷器的底部都印着几个小字“嘉靖二十三年,柳冬庆制”。这一发现令在场的人大吃一惊,原来柳大富挖得并非是唐代将军墓,而墓主人又是谁呢?
经过走访,并查阅柳氏祖谱,柳家十三世传人正是叫柳冬庆,此人是个烧瓷匠,生前酷爱瓷器,看来墓主人就是柳冬庆。若按辈分来算,柳大富还得叫他一声太祖。
柳大富盗墓,挖了自家的祖坟,消息一出众人一片哗然。父亲柳江气得好几天吃不下饭,埋怨自己无能,养出个逆子。
柳大富被砍头这一天,柳家人都没有去刑场。母亲心疼儿子,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他暴食荒野,就央求丈夫去前去收尸。柳江又疼又气,用草席一裹,把柳大富的尸体埋在了乱葬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