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鸟

异世界的声音

发布时间:2022/8/15 14:05:02   

编者按

 回到湘西回归美(八)

石健

  22年前,我在保靖县葫芦镇枫香村随单位工作队驻村扶贫。

  每逢集场,十里八村的乡亲们盛装而来。集场上虽有专门坪场供休闲对歌,但苗族歌手们以歌抒怀的欲望、以歌传情的激情会迫不及待地在马路边、田埂上、集市里燃烧释放。我原以为,对歌者是结伴而来或是集场相遇的熟人,但日子久了,看得多了,才发现很多时候他们只是因歌结缘的陌生人。没有天生的艺术根性和纯粹的民族特质,便不会有这样的艺术情景与场面。

  那时候,我刚大学毕业,还是个对本民族艺术文化无感的年轻人,虽然是个苗族人,却不懂苗语。尽管如此,我还是感受到了一种热情。一言不合,或是一拍即合,都是要歌唱的。无论在暖春与炎夏,还是在清秋与寒冬,他们相遇即歌。或是姿态舒展款款而唱,或是神情羞涩紧张表白,或是手托腮颊神秘倾诉……我听不懂他们的唱词,但这些歌唱以一种极自由散漫的散板节奏,以时而冲向云端、时而低至谷底的音高,以忽而悠长到似乎要费尽全身心气力、忽而短促跳跃如三月布谷鸟的鸣叫,确实令我感受到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的神妙。

  三伏时节,数九寒天,都能看到跋山涉水远道而来的歌手。他们盛装,且不知疲倦、忘记饥渴。与年轻男女们以歌传情的喜悦曲调(哪怕可望不可得的暗恋失恋其实也只是一种轻柔的忧伤)和种种挑逗、活色生香的场面相比,我更爱中老年苗族女子互诉衷肠的沉静场景。看神情、听旋律,我能感受到她们的一些述说和心事——关于生活的苦恼与生命的困境。听她们低吟浅唱时,一种浓郁的化解不开的愁绪升腾萦绕。此情此景,正如东坡先生所言:“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所有的歌手,一唱便是数小时,一唱便是一整天。其实,在湘西,无论对于苗族人,还是对于土家族人,歌唱都有如炎夏里的一捧清泉,有如冬天里的一簇火光,足以抵挡现实世界里的酷热与严寒。喜悦也好,悲伤也好,生活的也好,仪式的也好,湘西土家与苗家人的歌唱始终洋溢着一种生命“热情”。

  沈从文先生在《湘西苗族的艺术》一文中说,湘西人给予外地人保留的最深刻印象是“爱美”与“热情”,而“‘热情’多表现于山歌中”。在沈先生眼里,湘西民众性情内敛羞涩,尤遇陌生人时,口中疙瘩,词不达意,但一用歌词叙述,便“即物起兴,出口成章,简直是个天生诗人。每个人似乎都有一种天赋,一开口就押韵合腔”,而且“不拘男女,本领都高明在行。”

  湘西的好歌生长于“特殊的对象和特殊的环境”中。我尤其敬佩这特殊的对象,面对艰险的生存环境、面对生命的种种困境,天真的民族特质、烂漫的艺术根性不仅没有萎缩,而且被激发得更加蓬勃坚韧。

  22年过去了,我从一个青年人变成中年人,也对本民族文化艺术从无感变得充满兴趣和求知欲。但凡在集场上在节会中看到率性歌唱的土家苗家人,也不会大惊小怪了。尤其庆幸的是,歌唱者们的这种生活方式与精神补充至今仍在湘西的大地上延续,至今还是我们日常生活中没有消失的重要场面和情景——它来自久远,也必将永恒。

  因此,我深信沈从文先生所说的:“凡是美好的事物,优秀的天赋,必然都会受到重视,并且得到合理的发展。”

异世界的声音

吴刚

  吉首丹青的歌手从丹青河唱到了乾州古城的万溶江上,成了吉首闹春的亮点。张谨摄

  湘西的歌,极好听。

  湘西的歌,要按民族来区分,一是土家歌谣,一是苗族歌谣。

  土家歌谣一般用汉语演唱,有“滑”“倚”“颤”“假声”等技法,注重使用悠长的气息演唱音域宽广与跳度较大而波浪起伏的旋律。土家歌谣可谓是“无事不歌”,歌词内容非常丰富,形式变化多样、情感丰富。谈情说爱唱“情歌”,倾诉苦情唱“苦歌”,上山打猎唱“打猎歌”,孤独寂寞唱“咏叹歌”,比能赛智唱“盘歌”,女儿出嫁唱“哭嫁歌”,红白喜事唱“劝酒歌”,修房造屋唱“上梁歌”……还有“薅草歌”“扯谎歌”“福事歌”,真可谓“婚丧嫁娶设歌堂、喜怒哀乐都是歌”。

  老婆婆唱出的山歌多了些生活的从容与豁达。张谨摄

  土家歌谣中,“酉水号子”特别出味。“酉水号子”是酉水船工、纤夫们的劳动歌谣,常常需要配合行船的需要,与拔河比赛喊口号一样,要形成统一的节奏,调动所有人的精气神和体力,形成工作的合力;歌唱的内容包含了土家人的人文历史、地理风貌、宗教信仰、生产生活、爱情、处世哲学等;按照曲调、节奏,“酉水号子”可以分为行船号子、装卸号子、休闲座唱等;“酉水号子”一般由一人领唱,众人伴唱,曲调简单上口,旋律完整流畅,声势雄浑壮阔,现场非常震撼。如今,酉水之上已无船夫,“酉水号子”逐渐演化为一种表现阳刚气息和团队精神的艺术形式。

  保靖已故的土家族歌手田茂忠,历时数十年,整理编撰了25万字的《田茂忠山歌选》,有山歌,也有号子,对土家歌谣的传承作出了巨大的贡献,被称为“土家歌王”。且看田茂忠搜集到的下面这些歌词,不仅充满了乡土生活的淳朴情趣,也散发着民间智慧的生动气息——

蓑衣遮背不遮胸,

斗篷遮雨不遮风,

大姐对郎无真心,

空壳谷子害郎舂。

姐在河边洗衣裳,

手扬棒槌眼望郎,

不觉捶到姐手上,

只怪棒槌不怪郎。

打铁不怕火烙脚,

打雀不怕钻刺窠,

背水不怕路途远,

结情不怕砍脑壳。

  从这些歌词看,土家山歌基本上属于韵文,具有竹枝词的显著特征,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同时,这些歌词熟练且大量地运用了比兴、双关、通感等修辞手法,情绪描述细腻,价值表达清晰,既道出人之常情,却又别出心裁,具有十分强烈的场景感,对于土家族地区的民族心理形态、社会生活样式的研究,也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酉水河上,纤夫唱低沉的酉水号子,匍匐前行。无论拉纤与飚滩,孤独与快乐,思念与勇猛,一声号子万愁消。张谨摄

  而湘西苗族歌谣,一般用苗语演唱。由于苗语发音方法与汉语差别很大,加上旋律和曲调有独自的风格,使湘西苗歌充满了异域感,被称为“另一个世界的音乐”。

  湘西苗歌集山歌、傩歌、哭嫁歌、故事歌、椎牛鼓舞歌、拦门歌、扛仙歌、跳香歌八种为一体,歌词多为七言一句,两句组成一联,两联为一首,有时,根据需要可发展到六句以至数十句。唱法主要分高腔和平腔两大类,在不同场合,以不同的唱腔演唱。

  因为地处“边界”,作为西南少数民族特别是苗族同胞最后的屏障,湘西苗族经常处于战斗或斗争状态中,因而歌声中明亮快乐的曲调较少,情绪悲伤的叹息调较多,歌声往往先扬后抑。

山歌声声,木叶传情。张谨摄

  湘西苗歌歌词内容丰富,固定歌词主要用于祭祀、欢庆丰收、拦门吃酒、叙述英雄故事等礼仪场景时;即兴现编歌词主要用于交友、爱情、婚嫁等轻松的生活场景时。特别是双声部(对歌)表演时,歌手相互较劲、相互调侃,歌词中充满了针锋相对的意味,经常能听到颇具急智的高水平歌词。

  在湘西苗歌中,有引子、插部和尾声,节奏非常自由,因而节奏复杂,一般都是以旋律当中最高或最低的那个音开始,最后总是用最低的那个音结束,高起落的旋律流动,造成了曲线型、山峰型两种旋律线条。这就为多声部表演提供了良好的基础。但多声部的演唱非常少见,仅在“四月八”“赶秋”等特定的节日中才有可能聆听到。演唱人数一般都在十几人以上,有时还按年龄、性别分别排成二至三排,运用衬腔与唱词的相互交替、结合,构成了三个或四个声部的轮唱现象,在风格上突破了多声部民歌的原始风貌。

  吉首丹青有山歌隔河而歌,树上的鸟儿都在欢叫伴唱。张谨摄

  湘西苗歌的调式很多,宫、商、角、徵、羽或大、小调式都有,而其他民族多声部民歌中没有角调式。

  如今,最稳妥地可以听到原生态苗歌的场景,是赶秋、赶场或其他大型群体性活动的现场,尤其是吉首丹青的清明歌会。

  龙仙娥、吴廷翠、秧云群等人是优秀的湘西苗歌歌手。龙仙娥以其清亮飘逸、婉转灵动的飞歌,被奥斯卡音乐奖得主谭盾用于大型交响乐《地图——寻找消失中的根籁》中的表演,被誉为“苗族飞歌皇后”。

  去湘西吧,去聆听那些恍若异世界的声音,感受不一样的生命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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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团结报

编辑|杨世芳

监制|陈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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