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鸟

知青往事我在五丈岭开荒

发布时间:2023/2/11 17:40:26   

#知青#

我在五丈岭开荒

刘广汉

年1月1日晚上,全连人员集中开大会,学习党中央两报一刊的元旦社论,响应号召,武装连决定大干70年!坚决完成团里交给的五丈岭开荒任务。

指导员李世权(四川军工)激情地说:“我们开荒的地点,是过去海南琼崖纵队的革命根据地,纵队的兵工厂就是在那里造枪造炮来打击敌人,先烈们在那里洒过血、流过汗。今天我们兵团武装连战士要继承先烈遗志,向他们学习;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坚决完成团里交给我连的开荒任务!”

(果真,我们在开荒期间就捡到和挖到不少手榴弹壳、子弹壳以及霉蛀的手榴弹柄。)

筹备工作完毕,连里只留下了种菜、养猪人员,其余都开拔去位于我团内洞片西部的五丈岭开荒。

那片山岭,在50年代“大跃进时期”曾经开垦,种植了橡胶;后因条件不成熟,管理跟不上就放弃了。现在只是九连的胡椒班在河的东岸(即流经我团好几个连队的加浪河上游)种了些胡椒。

(开荒期间,那里的胡椒成了我们的佐餐小菜:青春的椒粒碾碎拌上盐、花生油,吃饭时舀一匙,又香又辣,十分可口。它具有驱寒祛湿的功效,能够养胃。)

雄赳赳,气昂昂!毎个人都把四样工具(锄头、半月锄、四齿钯、砍刀)捆在一起当扁担,挑着一块床板,另一头是背包(棉被、蚊帐、衣物)三三两两地向五丈岭荒山迤逦而行……。

司号员吕海钰(海口知青)是个文艺宣传好手!他唱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随着雄壮的歌声他又重复唱了一遍。

这首歌唱完他又唱了一首革命歌曲:“我们年轻人有颗火热的心,要为真理而斗争!……哪里有困难,那里有我们,奋发图强干革命!……”

接着,他打起了竹板:“同志们,快快走,前面就是乌江口……”

嘿!这不是电影《突破乌江》中红军长征时宣传员打的快板歌吗?唉,肯定是昨晚上太晚布置的任务,词未想好。不过这倒把大家逗乐了,步子走得更快了!

九连胡椒班住的茅房全让给了我们,不够住就搭建窝棚。

在河东沿岸一片稍开阔的平地,前后各挖几个洞种下一根根立柱,用竹篾在每两根立柱的顶端扎紧一条木的两头作横梁,前高后低,再连接成一片。蒙上塑料薄膜,盖上稻草,这是棚顶;再用塑料薄膜把正面、两侧蒙好,留下门口(无窗);后面用塑料薄膜从下往上蒙,靠近棚顶留下三四十厘米就不蒙了,以便通风透气。窝棚建好了,它矮矮的,靠门这边可以站立,里面要弯腰才能进去。

在棚内地面上种下一段段小树桩,架上一段段树木钉好作床凳;铺上每人的一块床板,蚊帐无法舒展就按一块床板的宽度来晾。我所在的班被安排住在窝棚里,12个人睡了个大通铺。

排长陈安南(四川军工)提醒我们:穿衣服、穿鞋之前要把它们抖一抖,预防有蝎子或蜈蚣、大黄蜂之类的昆虫,以免被它们蛰了。白天要把被子、蚊帐叠好,晚上睡觉打开要检查有没有蛇、鼠、虫、蚁在里面,以免遭到意外。尽量不要在棚里、特别是床底旮旯堆放杂物,防止它们在里面做窝。

刚开始住窝棚还好,时值冬季,白天太阳把它烤得暖暖的。晚上,大伙拿了几件衣服当枕头,盖着薄被,扯几句笑话,吹灭了油灯,一会儿就鼾声四起了。

清冷的月光穿过稀疏地铺在薄膜上的稻草透了进来,把窝棚里映得斑斑驳驳。

我撩起了蚊帐,睁大了眼睛四处寻觅,朦胧中感觉到这不是唐代诗人李白《静夜思》的意境吗!

那直抒心情,不加雕琢,随手写来却很有感染力的千古绝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何尝不是我们此刻的心境呢。

从窝棚里飘出来的鼾声伴着磨牙和梦呓,把躲在草丛和岸边、竹林里的蟋蟀和织布蛉惊动了,它们“唧唧、唧唧、唧唧”地奏起了欢迎曲,显得那么的轻盈和温柔。

潜伏在河边的青昂(蛙类的一种)不高兴了,鼓着腮帮子:“影昂、影昂、影昂”地粗鲁地叫,好像在抗议我们这帮年轻人,“你们来这里干吗?扰了我的清梦!”

偶尔间有一两只山鼠窜过,惊动了睡在草窝里的布谷鸟,它“咕咕”地叫了两声,睁开迷蒙的眼睛,警觉地探探四周,“平安无事吧?咕咕。”又把脑袋掖在翅膀底下继续睡了。

邻居们的动静把栖息在河岸边树林里的毛鸡惊醒了,它张开了那多彩的一双翅膀,“扑棱扑棱”飞走了,长长的尾翅在月光下影影绰绰;它一面飞翔,一面鸣叫,仿佛要告诉天空大地、山川河流,告诉百鸟众兽:这里要变了,很快就会旧貌换新颜、胶林遍山冈。

河面上慢慢地笼罩起了一层白纱,河水还在不分春夏秋冬、白天黑夜缓缓地流淌;汩汩潺潺的河水轻轻冲击那河里露出来的黄蜡石,生出一个个激灵、打个转转又流向了远方。它带走了我们白天的疲惫,也带走了我们思乡的情怀以及青春时期的懵懂。

到了四五月份,海南岛热了,雨水多了,台风来了,窝棚开始败坏了。

白天它热热的,使人无法午睡;夜晚也要等到深夜凉快了方可入睡。曾经有几次热得无奈,就到河里浸清凉,之后才能在床上迷糊入睡。

不久,老天爷给了我们一个洗礼。

一天下午,刮起了大风,台风在夜里登陆。风啸啸、雨飘飘!河水也一反平日的叮咚作响潺潺流淌,暴涨了!窝棚顶的稻草被飞吹走了,塑料薄膜被台风刮得卟卟作响,烂得千疮百孔,雨水灌了进来……。

连长谭雨康(湖北军工)来叫我们到茅房里避风雨,居然没有人去。彼此就躲在不漏水的地方,挤在一起,祈求那肆虐的台风、暴雨快点过去。

不知道是谁哼起了国际歌:“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慢慢地,大家一个个跟着唱了起来。之后是唱语录歌、革命歌曲。雄壮嘹亮的歌声驱散了我们的恐慌,激昂扬越的词句更唤起了我们的豪情。

台风过后,天色已迷亮,我看到河边的竹林被吹折了不少竹子,岸边的树林也被刮得东歪西倒。几条树木搭成的小桥被洪水冲垮了,河水暴涨到了离窝棚三四米远的地方才退却。上游冲下来的乱草杂树仍在河中急匆匆地流淌,不停地打出一个个漩涡。

好在初夏的台风风力不大,我们侥幸地躲过了一劫。

多年以后看到报道,有一个农场的养猪场就建在河边,后来遇上山洪暴发,结果全部人员被山洪卷走了。

大干,就得有大干的做派。每天清晨,四点三十分起床,在马灯下天天读、学习语录、老三篇。

正是春眠不觉晓的年龄,这时候起床,人人都睡眼惺忪,听听又睡着了。班长、排长就会叫醒瞌睡的人,要注意影响。机灵的人就躲在背光的角落里偷睡,只有在鼾声震天的时候才会暴露。

我的班长李达昌是普宁退伍军人,在一师师部当参谋,当时来武装连锻炼。每天听到起床号就叫我:“小刘、小刘,起床了。小刘……”直到我恹恹地起来,他才停止了叫唤。就这样,他叫了我好几个月,直到他的锻炼期结束回了师部。

班长知道我恋睡,就常常安排我读语录、老三篇;有时候还叫我读:《矛盾论》《实践论》《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

读着、读着,我的视线模糊了,不是读错字就是读到了另一行;脑袋越垂越低,低到了磕在红宝书上。班长只得提醒我,实在不行了,他就自己来读给大伙听。

当时的我真是羡慕忌妒恨都有:羡慕有人可以躲在背光的角落里瞌睡、忌妒人家不用读语录文章、恨班长为什么总是叫我读。

我质问班长,为什么老是要我读?他笑着说:“你小,锻炼锻炼吧!”我无语了。

一小时的天天读后,三十分钟洗漱、吃早饭;六点出工,十一点收工。然后是午饭、午休时间。下午二点出工,六点收工。每月只能放两天假。

为了大干,一周还安排一次大会战。那是从上午六点到下午六点都在山上开荒,只是在吃午饭和下午三点喝工间粥的时候休息一阵子。大会战至少比平时多干两个小时。

隔三岔五地晚上还要开会学习,遇到有最新指示发表,就举着火把去老八一队桥头旁边的林段里开庆祝会。内洞片的几个连队集中一起,唱唱歌、呼呼口号,在山路上游行一段。

安顿好之后,全体人员集中到山上,连里四位内洞片来的军工给大家示范如何挖橡胶梯田(环山行)。

站在山坡上,按橡胶穴的定点前一米直锄下去,钩出来的山石、泥土填在定点后一米的地方,然后逐渐增高;梯田面修理成内低外高,形成四十五度角的斜面,上底两米宽。往往越陜的山坡就要挖得越深、钩的泥也越多。

每个林段依据每片山岭的高低长宽决定挖多少行、多少株;一般要求行距是8米,株距5米。初定每人每天的开荒任务是10株,即一人每天要挖50来米长的环山行,那真是个力气活,工作量之大可想而知。

几天下来,每个人的手掌都打满了血泡,就贴上胶布继续干。腰酸背痛了,就歇一歇,喝口水又继续干。就这样的苦干,一天下来也没有多少人完成任务;有些人虽是完成了,可质量不好,不是宽度不够就是基底松垮或不够四十五度的斜面。

不久,连里将开荒任务定为9株。这时候完成任务的人多了。可新问题又来了:山陜的、石头多的地方就没人想去挖。大伙儿都想找不那么徒的、石头少的地方挖。那难啃的骨头多是排长们在啃,他们没有任务,挖多少算多少吧。

常常在开垦一个新的林段的时候,大伙儿一窝蜂争先恐后冲去找好挖的,为此,还发生过争执。有一次陈锡雄(普宁知青)和何要武(广州知青)就发生了争执推搡。

年国庆节我在琼海见到锡雄就问起此事,当时有打吗?他爽朗地笑着说没有,只是推了一下。我又问缘由,他说还不是想争几株好挖的,容易完成任务。又说那时候年轻气盛,常常冒火。接着问我有没有见到何要武,见了代他问个好,对不起了,来农场的时候记得找他,紧接着他又说:“我要请他(何要武)呷唪!呷嗲!(潮语:吃饭、喝茶。)”

开荒过程中,大伙会相互组合,强强组合很快就能完成任务;而体力差的(特别是年岁小的)在别人都收工了自己还得在那继续挖山。任务虽然艰巨,可也没有人想到打退堂鼓,总不能认怂吧!

那时候,我17岁多点,瘦瘦的,体重不到一百斤,在家读书也没有干过力气活,根本适应不了这些强体力劳动。每天挖梯田的任务不要说10株,就是后来定为9株,我也要占领到好挖的才能勉强完成任务。

傍晚收工的时候,大伙陆续下山了,陈排长看到我还在干,就过来帮忙,并且传授一些技巧。譬如开始就直接用锄头而不是用砍刀去清理灌木荆藤,锄头也能发挥砍刀的功能;能用四齿钯就不要用锄头,它钩出的泥是一块块的,便于填在梯田底部;能用半月锄就不要用锄头,它钩泥既轻便又多,而且易于整平梯田面。

他又提醒我,出工前要把各种工具整理好,免得用时出故障。工欲善其事先利其器。合理地使用每样工具,让它多发挥功能;而减少换工具的次数,也能提高工效。

看到开荒的进度缓慢,连里决定加夜班。那个晚上,谭连长举着火把,声嘶力竭地喊:“同志们啊!加油啊!一定要把任务完成啊!”他那湖北口音的普通话就荡漾在五丈岭的上空。

当晚,全连该上山挖梯田的人陆续来开工了,有人号召唱:“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可才唱了两句就没人再唱了。试想你在用力气劳动,能够很完整地唱一支歌吗?只能喊喊口号,例如:“鬼叫你穷啊!顶硬上啊!”(广东话号子)可这样的号子又不能大声喊。

约莫半小时后,有人高声喊了:“排长,我的砍刀丢了,找不到!”一会儿又一个声音传来:“排长,我的锄头松了!看谁有锄头不用?借给我。”“喂喂,谁拿着火把,快给照照,我看不见行标了(每行的标记)。”

类似的声音不断地传来,两小时过去了,也没有挖多少。大伙下了山,吃了点夜宵(盐粥),草草洗了,倒头就呼呼大睡。

第二天晚上,谭连长又举着火把站在山头上,这次他的干劲更足了!脱掉了长裤,就穿了条小格子浅湖蓝的四角内裤,上身穿了件白背心,蓝布国防装的袖子对着袖子扎在腰间,脚下穿了双解放鞋;一头浓密的黑发不羁地散开在大汗淋漓的脑袋上,像足了要大干一场的样子。

“同志们啊!我们是革命的武装连战士,要学习英雄啊!我们一定要完成开荒任务!”谭连长鼓动完,拿火把的手举得更高了,火光照得更远了!

全连人员铆足了劲儿,点了好多火把,也学谭连长的样子,脱了长裤,光着膀子干。山岭让火把映得通红,只见人声鼎沸,锄头、四齿钯此起彼落!让人感到干劲冲天,豪情满怀!

卫生员韩万岭(安徽军工的弟弟)背着药箱,挑着开水在开荒的人群中穿梭:不是给这个灌开水,就是给那个搽酊酒、贴胶布;听到有人被蝎子蜇了,他马上过去,用自泡的蜈蚣酒倒在药棉上,再把药棉敷在伤口,用纱布裹着。蜈蚣酒能以毒攻毒,让伤口止痛消炎。

大伙儿的干劲惊动了躲在杂草丛生的鼠类蛇们,不时地看见它们窜出逃走;也有蝎子蜈蚣,那是见一只消灭一只,见两只就消灭一双。一头黄猄从树林钻出,嗖嗖又钻回了树林,把大伙气得牙痒痒的。

有人说了:“要是把它逮住,今晚上就可以美餐一顿了,啧啧!再喝一点酒,唉!今晩的加班就值了。”(原谅武装连的战士嘴馋吧,那时候国家还没有宣布黄猄是二级保护动物。)

正在想得美,有三位当地老乡背着长铳(土猎枪)走过来,他们告诉我们,在那片未砍芭的山岭中安放了山猪铗和山猪炮,提醒我们千万小心不能去。

又到了收工时间,各排统计后,将“战况”汇报给谭连长,他听了很激动,感到比昨晚上好。他握住拳头:“明天晚上再干!”俗话说得好,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谭连长的劲头就是不一般。四位排长默不作声,快快吃了夜宵,洗洗,休息了。

翌日清晨四时三十分,又是天天读的时间。马灯下,只见大伙衣着整齐,有的头挨着柱子,有的肩靠在墙上,有的相互背靠背,有的干脆就蜷着身子侧着躺在床上,个个都鼾声大作,呼呼而睡了。班长、排长概莫能外,都是疲惫不堪。

谭连长提着马灯来检查,见此情景,他知道这些年轻人太累了,让他们睡吧!转过身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不久大家醒过来,听到可以休息半天,心里都乐了!吃完早饭又继续去睡。

下午上山开荒,大伙就嘀咕:今晚还要加班吗?到了收工的时候听到排长宣布:今晚不用上山加班了!大伙都松了一口气。

我团武装连成立初始,就学习了解放军的一个好传统:吃大锅饭。

以班为单位,一日三餐由每个班派人去食堂领一小桶饭、一盆菜;班里的人依次去盛饭舀菜,然后就蹲着或站着在旁边吃。

大伙都自觉,开始盛一点;吃完了,再看看,有就再添一点,没有了而肚子还想吃就自己掏钱去小卖部买点饼干来补充。就这样执行了一年,期间也没有出现为了饭菜你添多了或者我不够了而争吵黑过脸。

开荒期间,按琼农业工人的粮食定量标准根本不够我们填饱肚子,而武装连又不同其他连队有女工可以让点粮食来补贴。那个时候,真的是谁的身上都没有多余的脂肪。

可是,在五丈岭想花钱买点食物填肚子也不容易,东面一间小卖部在老八一队(也就是武装连的老家),而西面那间在定安县的五七干校(临近龙门),两间小卖部的往返距离都差不多四公里。

人总不可能经常扛饿吧?大伙在开荒挖的野山茨可以煮糖水吃,到胡椒地看看有没有九连队友遗留的木茨、蕃茨,那也可以充饥。

要不就中午不睡觉(晚上走山路危险,担心遇上毒蛇或者山猪),到老八一或龙门干校的小卖部买饼干。有的时候去了没有饼干,只有瓶装的炼奶和玻璃瓶装的红烧猪肉罐头也照买不误,总比挨饿好吧!买了就一路上吃回来,然后肚子胀胀地去开工。

这下子麻烦来了,锄头没举几下就赶紧扔掉,捂着肚子往山林跑──去“风流”了。(开荒时候,大伙都是去山林野地方便,戏称那里是风流所在地。)

最愉快的时刻就是收到家里寄来的包裹,起码能美足几天。班友、老乡也跟随着沾沾光。有一次我姐(刘丽芬,湛江知青,当时在团报道组)来武装连釆访,带来一大包冬馃,让我和班友们共享了。为此被他们夸了两天:你姐姐真好!

开荒的劳动强度大,工作时间超长;伙食差、吃不饱;天气逐渐炎热、酷暑难耐。不少人的身体出现了毛病(主要是腰肌劳损、胃痛、咽炎、湿疹等);思想闹情绪、甚至有人开了小差,等等。种种问题陆续出现,导致开荒的进度更缓慢了。

期间我也得了腰肌劳损。为了不请假,就在午休或开会、学习、天天读的时间请卫生员扎针灸、拔火罐(火罐用玻璃罐头的瓶子来充当,瓶口大大的)或者在穴位注射百分之五十的葡萄糖注射液,然后躺在治疗床上眯一会儿。

这时候,卫生室里常常躺着两三个人,在等候卫生员的治疗。这都是为了不请病假,觉得请病假就像打败仗一样。但是,硬扛着也影响了工效。

李指导员已病了一段时间,根本没法上山;后来病情加重,还去住院了。不久他被调到了机运连。

谭连长一筹莫展,他的眉头更皱了,常常耷拉着脑袋;有时候看到他端着一碗饭,会用嘴巴咬住筷子,一脸茫然的神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些情况反映到团部,引起了重视。钱参谋长、冯副政委来给我们开会、做报告,指导政治学习;听连、排领导的思想、工作汇报。和个别人员谈心、做思想工作。

不久,师部参谋科的王科长带着一位参谋来我连检查工作,蹲点了。

为了了解和掌握实际情况,王科长和参谋扛着锄头、四齿钯跟我们一起上山开荒,学习怎么样挖橡胶梯田。还参加了大会战,坐在锄把上喝工间粥;体验了那种从上午六点到下午六点都是在山上劳作的力气活。

王科长不摆架子,平易近人,就像个老大哥,很快和大伙熟络了。他利用劳动的时间和大伙聊天,拉家常,谈思想,谈工作。

大伙有什么意见、问题或困难也敢于向他反映了,彼此坦诚相待。

尔后的一天下午,王科长通过连、排长召集各班的代表开了第一次会议,听大伙提意见。(这次会议没有班、排、连长参加,也不设议题。)代表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喜欢说什么都可以。王科长专心地听,有些还作了笔记。

隔天下午,王科长挑选了一些文化程度高、反映问题实在、提意见能尖锐到点的代表,召开了第二次会议。(这次会议连长也没有参加。)王科长仍是专心地听,做笔记。

第三次是连、排长扩大会议,挑选了班长代表列席参加,还请来了钱参谋长,商量、研究解决问题的方案。

之后就是小范围的会议了,寻求解决问题和困难的具体方案和措施。

王科长本着军人雷厉风行的作风,把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运用到连队的日常工作管理上来。在团部的大力支持下,新调来了金贵福(渐江军工)当指导员,提拔了原四排长韩万德(安徽军工)当副连长,加强了连党支部的力量。很快,连部制订了方案和措施。

首先缩短了每天的工作时间:改早上五时三十分天天读,上午七时至十一时、下午二时至六时是开荒时间(较之前缩短了一小时)。每月休息三天(较之前增加了一天),不再加夜班。大会战就安排在休息日的前一天,以便翌曰可以休息。

开荒以一个排一个林段为主;三人一个小组,强弱搭配,互相关心,互相帮助;排长有权安排人员挖哪个地段,尽量做到合理分配。每人每天的任务也由9株减少到8株,必须保质保量完成。

个别身体不好、有实际困难的同志,可以提出申请调离武装连。愿意留下来工作的同志,一定要安心,服从命令听指挥,把工作做好。

后勤人员要搞好后勤工作,多养猪、多种菜;炊事班要保证饭热菜香,争取早饭有花式变化。

这期间,各班、排为了配合连里的整改,也加强了政治学习,斗私批修。在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的过程中,狠斗私心一闪念。谭连长也来参加各排的会议,诚恳地检讨了自己在管理工作中存在的问题。

在连部召开的大会上,各排的代表表示了决心,一定要完成团里交给的开荒任务!很快,连里的精神面貌发生了变化。大伙的思想情绪稳定了,逐步适应了强体力劳动,不再畏惧开荒的艰辛了,开垦出来的林段在稳步增加。

武装连的变化得到了团部的肯定和大力支持,给全连人员增加了粮油指标,定期供应一些肉类。此后,我们的肚子没那么饿了,闻到油荤肉香的机会也多了。

特别是大会战,早饭就增加了馒头或发糕;午、晚餐少不了一块红烧猪肉,用猪油炒的通心菜或冬瓜也变得好吃了。更忘不了的是下午的工间休息,远远看到炊事员挑着两桶粥从山下往山上走来,香味就往鼻孔里钻,啊哈!那可是拌有葱花的瘦肉粥喔。

一人端了一大碗,就坐在锄柄上,呼啦呼啦的风卷残云把它“消灭”了。“吧”、“吧嗒”地咂着嘴巴,喝点水漱漱口,再用那不太脏的手掌擦擦,摸摸肚子,打着饱嗝……。

“喂,广汉,天日係(明天是)大路噶(的)墟日,我地去趁墟啰(我们去赴墟吧)。”陈华荣(湛江知青)来约我。

“好啊,天日早点去?(明天早点去喔),去到大路一定要吃盅炖鸡!上次去迟咗无食到(迟了没吃到),真可惜。”我高兴地答应了他。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东红农场的知青没有哪一个人没有吃过大路的燉鸡,那个味道值得我们记住一辈子。

三人一组显示了优越性。过去开荒,每人要扛四件工具,现在扛两件工具就行了。班长和我、梁振源(湛江知青,武装连后来的文书)一个小组。他俩力量大,能力强,给了我不少帮助,任务也不像过去那样艰难才能完成了。至今想起来,依然心存感激。

到了六月份,我们开荒完了橡胶梯田,就开始挖橡胶穴和修补期间被雨水冲垮的梯田。新开的梯田土层比较松散,容易被雨水冲垮,要经过一段时间以后才会逐步结实。

挖橡胶穴的具体要求是:上面八十乘八十(厘米)宽,深一米,底部五十乘五十(厘米)宽;挖好后填回一些含有烧芭草木灰的表土,以利于胶树苗生长。穴深利于在种植的时候施牛栏肥和过磷酸钙作底肥,而穴里泥土松软有利于胶树苗的成长,容易扎根。

挖橡胶穴要挖够深度需要有腰力。穴里有石头要掏出来,遇到那种比石头软比泥土硬的穴位就靠锄头慢慢凿(期间没有鹤嘴锄),而穴位刚好在大石块上的就要挪位了。

每人每天的任务也是8株(个),要顺利完成也要靠运气,谁知道地下有没有石头或者硬土呢!任务虽然艰巨,但是大伙经历了半年的锻炼,还是能够胜任的。

这个时候,任何人去到了五丈岭,都会看到从那荒山野岭上一寸寸、一分分开垦出来的一层层橡胶梯田。更蔚为壮观的是在那一层层梯田上,一个个光着头、光着晒成古铜色皮肤的上身、穿着小短裤、从全国各地来的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在那里挥舞着锄头、四齿钯挖橡胶穴。(大伙都不戴草帽,因为挖穴挖到底部,腰要弓着弯得很低,戴草帽易掉落;用细绳绑着,又觉得勒脖子。)

到了六月底,全连终于按照团部的要求:完成了五丈岭的开荒任务,向党的生日“七一”献礼!

我永远忘不了这一天的下午,大伙挖完了最后的橡胶穴,扛着锄头、四齿钯和半月锄从山上走下来的情景。

也许是感染了大伙完成任务的喜悦,晚风一阵阵地吹来,把山岭上的树林拨弄得哗哗啦啦响。山雀在天空中飞舞啁啾,海南八哥在新开的橡胶梯田上飞来飞去,不停地欢叫:“哗、呱!呱!哗、呱!呱!”

一只山隼(鹰类的一种)盘旋在高空,俯视这山山岭岭的变化:“这些年轻人,真了不起!”它用力地扇了扇肢膀,往更高处飞了。

六月的太阳显得没有往日那么滚烫了,它还在西边的山岭上踯躅,迟迟不肯归去,还想多看一眼这些年轻人。“瞧!他们真了不起,硬是用愚公移山的精神把这里的荒山野岭给改变了。得了,赏给他们一个漫天红霞吧!”

在晚霞的辉映下,大伙古铜色的皮肤愈发光亮了,像身披着铠甲的武士,他们胜利归来了!他们显得更加刚强、更加精壮了。

谭连长要调走了,他和我们握手再见!他拉拉这个的手,又拍拍那个的肩膀,眼睛里含着晶莹的泪花……。

此情此景令我想起了他向我们讲述过的故事:他曾经被评选为全国的英雄劳动模范,(我忘了是哪一年了,当时全海南农垦仅两名代表。)到北京开会,受到了领袖的接见,还握了手!

他说总理非常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和代表们共桌用餐,总是关心地问大家,饭菜合不合口味?吃饱了吗?又说周总理非常珍惜粮食,看到自己碗里掉出的饭粒或馒头屑都会捡起来放回嘴里吃。

夜深了,总理还来看代表们有没有睡好,见到有的代表被子没掖好,就给掖好了才离去……。

谭连长每次讲述这些故事的时候,总是带着满满的深情,凝望着挂在墙上的主席像,眼睛里含着晶莹的泪花,怀念当年那些难忘的情景。

他常常鼓励我们,要好好锻炼,听主席的话,做主席的好战士!

新来的连长王荣洲(四川军工)到任了,他也在那里和谭连长握手话别。

王连长告诉大家,团里又给了武装连新的任务,休整几天,我们就去红岭(二十八连)开荒。

作者简介

作者:刘广汉,湛江市四中年初中毕业生,同年9月16日到海南琼海东红农场,先后在六林区、武装连工作。年4月调到广东阳春市玉雕厂工作。年8月调回湛江,在广东省湛江医药釆购批发站工作至退休。来源:兵团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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