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年我的小女儿出生了。她咯咯笑的时候我便抱起来她呵呵的笑,享受做父亲的乐趣。她哇哇哭的时候我就放下她任由她哭,自己则跑出去到邑城水库钓鱼,享受宁静的孤独。最近几天都是晴朗炎热的天气,玉米地呈现着一片金黄,野外的空气里弥漫着庄稼成熟的清香。湛蓝的天空里有一团团的烟云,那是从北边章煤发电厂的烟囱上方飘过来的浓烟,散开又聚拢变换着形状。我就走在这片云团下面,肩上扛着家里原本用来支蚊帐的竹竿,手里提着装满鱼线鱼饵浮漂的小书包。村北的乡间小路因为有小煤窑的车辆通行,路面铺了一层厚厚的煤矸石。我步履匆匆,踩着已经被雨水泡松散的黑色煤矸石一路向北。路两旁的庄稼寂静无声,唯有地堰上的大碗花和牵牛郎静静的盛开着,摇曳着芬芳。我的心里全是鱼儿,那些鱼儿在向我频频招手。登上北岭的坡顶就能看到水库,尽收眼底一览无余。邑城水库始建于年,是在养儿河的河道上挖深砌坝筑建。年的水灾后又挖宽并加高了堤坝。水库程蝌蚪状,从西部下来的水源弯弯曲曲的流到坝跟前被阻挡不前保存起来。风和日丽的阳光下,这一湾亮晶晶的大蝌蚪静静的卧在大地上,湖面如镜泛着金光。夏季绿草如茵郁郁葱葱,前人栽种的金银花爬满了东岸的峭壁,阵阵花香磬人心脾。楚桃树斜着树头伸到水面上,把红色的浆果掉落到水里,引来一群小鱼儿争抢。小野鸭在浅水处啄食水草寻觅虾卵。冬季里湖面会结厚厚的冰覆盖着皑皑白雪,混天地一色秀大自然风光。我绕到水库西边一棵柳树下,背靠着柳树长长的嘘了一口气,还有什么比现在更惬意呢?我坐的位置处于蝌蚪的腰部,右边就是水库长长的尾巴。狭长的深邃而蜿蜒的河道南岸上是长满高大树木的防风林。槐树、榆树、白杨、李子、核桃、柿子、栾枣树。林子里面是鸟虫的世界。知了在柳树稍上不知疲倦的鸣叫,此起彼伏。啄木鸟在白杨树的枯枝上嘟嘟嘟笃笃笃的敲打着。小百灵在灌木丛间灵活的跳跃,清脆的歌唱。布谷鸟总是在林间穿插飞翔,悠扬的叫声渐听渐远。白色的鱼鹞鹰从树头突然射下来,紧贴着水面掠过。我打开小书包拿出鱼线绑在竹竿上,然后穿上浮漂和铅坠绑好了鱼钩。鱼饵是用蒸熟的玉米面加面包屑加白糖做成的,专为钓鲤鱼做的鱼饵。库里的鲤鱼鲢鱼草鱼都是承包者放养的,但鲢鱼和草鱼特难钓。偶尔也会钓到鲫鱼和罗非鱼,那样更好,我喜欢鲫鱼的味道。听老人们说,原先的水库里鱼的种类繁多,都叫不上名字,圆圆直直的就叫棒槌鱼,像燕子一样的就叫燕鱼。最多的是鳖,这是我们当地特色。彼时尚不珍贵的中华鳖爬满了水库两岸,在庄稼地里产卵,在堤坝上晒太阳,对路人毫不恐惧。七十年代初章煤的工人发现了这个宝藏,开始疯狂的捕捉。通体绿色的鳖,头上长着红冠的鳖,花豹纹鳖……。终于鳖们发现这里不适宜生存,传说它们晚上成群结队的转移了,去了永年广府古城。我把鱼饵捏成小球挂在鱼钩上,远远的抛到深水区。岸边的浅水区有很多马口鱼,它们体型细长颜色发黄,它们以落在水面上的蚊虫为食,在水面上横冲直撞。因为个头小不值得垂钓者青睐,却时常去浮漂跟前骚扰。我盯着浮漂默默念叨:亲们!我为你们做这些食儿熬了大半夜,你们不会不喜欢吧?突然,浮漂向水下潜去,大半个浮漂不见了,我不自然的抖起了鱼竿,鱼线已经被拉直。许是我的钓杆太粗大了,用力有点猛。鱼儿被我直接拉到了岸边。是一尾不大的鲫鱼,我已经看清楚了它扁平的体型,银白色的鳞片,三角形的头。可当我试图往起提鱼线时候,它却猛然一挣扎,逃脱了,在水面上打了一个转,像一道银色的闪电一样窜入水中不见了。它并没有咬实鱼钩。这可激起了我的兴趣,我全神贯注的盯着鱼漂,盯着漂在水面上细细的鱼线。没有多长时间我就连续钓到了三条鲤鱼,每条都有二斤多。红色的腹鳍,红色的胡须,红色的尾巴。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感觉。我的心情好极了,看着鱼护里的鱼,我有一种偷猎者的激动。四周一片静谧,草丛里的虫鸣清晰可闻。南岸上的水泵房里有轻微的机器嗡鸣。对面东岸上的养鸡场门口一条黑色的大狼狗疑疑惑惑的窥视着我。远方的铁路上,火车头喷出来的白色蒸汽迷雾般缭绕上升,很快便消散在灿烂的阳光和清新的空气中。这列火车通常是拉来了木材,卸到矿区后装满煤炭离开。我把鱼竿支起来。身体靠在柳树上,感受彻底的无拘无束、无忧无虑。随手拔下一根水草放到嘴里咀嚼着,眯着眼睛望向蔚蓝的天空,有几片巴掌大的弦彩的云朵静静的漂浮在半空中。天气热了起来,阳光透过小云朵照在湖面上,反射着耀眼夺目的光。水面上泛动着一股暖和的空气,那些高大树木的倒影随着水波荡漾。我又钓到一条鲤鱼一条鲫鱼。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对面养鸡场穿着紫色衣服的俏丽女主人把狗狗唤了回去。北边堤坝上来了几个男孩子,他们到来后就迫不及待的脱下了衣服,噌地直接跳下水。他们在水里互相追逐着,游着,用水互相泼着对方。拍水声、叫喊声响成一片,整个湖面都是湿淋淋、赤条条、白花花的身子在闪着光。我感到有点疲倦了,而且反正中午也是几乎钓不到什么鱼的。这个时候,那些鲢鱼、草鱼就连最大的也都会浮出水面来晒晒太阳。它们成群结队,黑压压的一片,密密地浮上来,梦幻般地在你面前出现,一条又一条暗黑的背影贴近水面,感受温热的水温带给它们的舒适。有时却又会突然无缘无故地惊散,总之,这种时候它们是不会上钩的。我把鱼线从竹竿上解开缠在线板上放回小书包里,古老又熟悉的游戏结束了。
后来我又去过几次水库钓鱼。在烟雨蒙蒙的下午,带了一顶草帽蹲在大树下。密密匝匝的雨点砸在水面上泛起一个个大泡,鱼漂在这些大泡泡间上下摇摆。我紧紧盯着鱼漂,两耳中除了水声什么都听不到,衣服已经被淋湿浑然不觉,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有过月明星稀的晚上前往垂钓,清夜无尘月色如银。带荧光的浮漂在湖心起起伏伏一灯如豆,周遭的蛙声如合唱团一般唱响了夜空。
多年以后身处异乡的静夜里仍惦记着故乡的水库,常常问自己,何时能够归去?做个闲人,对一湾水、一钓竿、一溪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