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量夏天的标准,不是气温的多少,也不是日历上显示的节气的来临。天空中布谷鸟的叫声,是最好的标准。夏天是布谷鸟衔来的,村上的老人都这么说。那布谷,布谷的叫声,回荡在村子上空,即使再懒的人,也得起来下地干活,仿佛那叫声,就是挂在村东头树枝上的铃铛,在命令着不能耽误农时的村里人。
这是初夏,麦子还是一片翠绿,吹来的风,已带着温暖的气息,微风在麦尖处荡漾,那碧绿的麦田,像碧波荡漾的湖面,轻轻地起伏着,腾挪着,如果折一艘小纸船,我想一定可以在这碧波上,缓缓地划过。
布谷鸟的叫声,总是那么稀缺,似乎只是为了通知人夏天的到来,人知道了,它也就飞走了。再往后,等麦子快黄的时候,算黄算割鸟就来了,提示着人不要忘了收割的要诀。一切似乎都有着某种恰到好处的安排,让人惊奇。
隔壁一个老头的声音,总是那么讨厌,刚趴在窗台,想听听布谷鸟叫声,就被他喊锁锁的声音打断,他眼睛好像已经看不见了,总是拄着一根拐杖,不断地用拐杖,在地上敲来敲去,然后摸索着向前走,嘴里不停地喊着锁锁,别看行动不便,但喊声贼大,整个村子都是他的声音。
锁锁是他捡来的孩子,来的时候还小,现在已是大人了,却和这个老汉一样,也没有媳妇,两个光棍在一起过着日子。这个老汉,一时看不见锁锁,就喊叫个不停,生怕谁把他这儿子领跑了似的。
锁锁总会在他喊好久,才会出现。然后被老汉臭骂一顿,老汉也会用拐杖去打锁锁,锁锁总是远远地站着看着,满脸都是笑容,过不了多久,看老汉气消了,锁锁就会牵着拐杖的一头,老汉握着另一头,然后在老汉的骂骂咧咧中,一前一后的回家。
这个老汉临去世的前一年,锁锁的家人找来了,来人说是锁锁的哥哥,两个人确实长得太像了,想带锁锁回去,老汉死活不肯,说锁锁就是他的命,锁锁也不愿意回去,来人就留了些钱,说他还会再来,就非常不甘心的走了。听村上人说,锁锁的老家在广东,那是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也不知道这个人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老汉去世的前几天,他逢人便说自己要死了,要村上人照顾好他的锁锁,锁锁是一个智力稍有问题的人,可是,谁会去照顾他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大堆事要去做,要去费心劳神,又有谁会在乎另一个人的存在呢。老汉死的时候,锁锁为他穿了白,戴了孝。
现在村里人,再也不用听布谷鸟的叫声来判断夏天的来临,村子里也不会再有那个叫锁锁的老汉的声音,就是锁锁,也已经化作一缕烟,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