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的奢侈品
原创蓝袜子
转自蓝袜子说
#长岛小记之十八#
一
临近中午，我在漫天大风中出去散步。
长岛的风，已经温和起来了，虽然有力量，刮得大树东倒西歪，但是吹在脸上仍然让人觉得有一些适宜。迎着风，抬起头，让短发在风中放肆地凌乱，好不痛快。
没有阳光，也没有下雨，乌云在空中急速地赶路，像是义无反顾地奔赴一场远方的战争。我一路抬着头看呀看，好像从没有见过这么激荡的天空。那天空深处，也许真有天神在演绎它们自己的故事吧……
路上没有人，仍然有勇敢的鸟儿在枝头鸣叫，它们在风中牢牢地固着在树上，紧紧夹着双翅，同时发出动听的歌声，比平时一定累太多。随着春天的加深，喜欢鸣叫的鸟儿好像换了一批。最初喜爱模仿汽车警报声的那批鸟儿，换成了嘀嘀嘀嘀的这种，叫声是那么清脆纤丽，让人听了心生温柔。
以前每年春天，清晨我总是在布谷鸟的“布谷”声中醒来。那时我心里总是非常满足，在北京这样拥挤的大都市，因为住得离公园近，每天听着布谷声醒来，真的是很奢侈。
但是在这里，每天听着鸟儿们的大合唱，我只觉得好听，却没有那种幸福感。而且我也总是不能把鸣叫声与鸟儿匹配起来，它们对于我是陌生的。我这才知道，在异国他乡，连鸟鸣都是乡愁的一部分。
随遇而安，并不只是身体的停留，只有身心俱安才是真正的安顿。身体留在这里，心却在远方，那么，眼前的一切，总有一些东西是飘忽而隐匿的。
蒲公英在草地上开得非常热闹了。讲究的人家，草地上是没有杂草的，视线亦无须在那里停留的。但是转弯处那户人家，墙壁污秽，树木凌乱，偏偏他家的草地上最为热闹。蒲公英的黄花一片片地盛开，就好像草地上镶满了金光闪闪的徽章，有一种野性咨意的繁华。
不过，不管有多少花在开，你都是不可能有机会摘到毛茸茸的蒲公英伞，再嘟起嘴巴把它吹散的。无时不在的风，早就抢走了这个可爱的工作，只留下一根根毛茸茸半透明的花茎，光秃秃地矗着，用来气人！
记得法国作家圣埃克絮佩里在书中写过一个故事，他曾带着沙漠里的酋长去欧洲，当酋长看到瀑布的时候，久久不肯离去。别人催他该走了，他说：再等等，等水流完了就走。当听说这瀑布一直这样滔滔不绝，他哭了：你们的上帝对你们太好了！
我总觉得，长岛的上帝对这里的居民也太好了，这清新的空气，绵长的花季，都是无可替代的真正的奢侈品。我要是能把它们都搬回中国就好了。
二
被风吹得晕头转向地回了家，感觉自己成了一个新人。一直捂在家里的那股闷气，似乎也被风吹散了。再闻到家里做饭的味道，洗衣服的味道，心里也不烦。高高兴兴地做饭，高高兴兴地洗碗，心里好像有首歌在播放。
我喜欢出去游荡，也喜欢待在家里，最喜欢的是，一会儿游荡一会儿宅家，这样，我就整天都高高兴兴地。可是这段时间，又是风又是雨，或者是被病毒吓得不敢出门，我对外面最平庸的风景都充满了渴望。
三
风这么大，我像个严苛的妈妈，还在一直唠叨：“叩啊，你今天一定要跑步啊，这个星期你一次都没跑过呢。”
他总是说：“我会跑的，放心吧。我今天要跑九公里。”
我说的其实也不对，叩叩昨天还是跑了的。昨天有阵雨，天一直阴沉沉的，风时有时无。等我下午大睡一觉起来，天都快黑了，催他去跑步，他说：“刚刚出去跑了，但是风很大，四处吹过来，跑不成啊。”
啾啾也说，他是跑了的，我做证。
我总不能天黑了还赶他出去跑，可他若不跑，这个星期原定的十八公里跑量，肯定完不成了。那需要发的一百块红包还不是由我来出？
所以我继续唠叨：“走吧，妈妈出去散步，你去跑步，要不然天黑啦。”
从去年秋天开始，我加入了一个朋友的跑步群，每个星期自己决定跑多少公里，一旦完不成，就要发个百元红包。别小看这个红包，它不仅仅是钱，它更是一个象征，证明了你是否自律，是不是个失败者。
每天看到其他群友的进度，倒也给了很多跑步的动力。我发了好几次红包，发完以后就会有点儿沮丧。不过，也总有机会抢到别人的红包。叩叩见我抢红包，很是羡慕，他自认为跑步很轻松，那么就只剩下抢红包的快乐了。
他央求了我多次，最后让他进了群，成了里面年龄最小的成员。他速度快，群里的大哥哥姐姐们总是夸他是“风一样的少年”，他心里暗自得意。
不过，世界上哪有那么顺利的事，而跑步总是枯燥的。我这两星期胯部的旧伤复发，请假停跑，只剩下他一个人跑步，他就有点儿提不起兴趣了。
星期一，不着急跑；星期二，打羽毛球了；星期三，四面风……理由一个接着一个。不过，他是有自尊心的，也不想再听我唠叨，戴上姐姐那顶橘色的小帽，向风中冲去。
我追不上他，但他知道妈妈也在同样的道路上顶风行走，会感觉有个同伴。刚刚走了半圈儿，他已经追上来了，把帽子塞给我：“风太大了，喘不上气来。以后我再也不在大风天跑步了。”
我建议说：“你慢点儿跑，或者回到门口那条路上？”他摇摇头，艰难地跑走了，比平时慢很多。
“风一样的少年”终于被风给欺负了一把。
……
我一边在风中乱走，一边看着叩叩幸灾乐祸，却不合时宜地想起徐志摩的诗：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甜美是梦里的光辉。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
是啊，不只是我这样的芸芸众生，放眼世间又有谁真的知道呢？
蓝袜子，-4-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