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滩
破晓时分,汀江湾尾角水面上浮动着飘忽的薄雾,近树远山皆模糊不清。一只孤零零的竹篷船,静静地停歇在岸边。
丁铁伞拎出一束枯枝,取火镰,点燃了船头的灶具。红泥小火炉,黄铜锅,黑鲢鱼,白豆腐,绿葱花,香气弥漫开来。
解下腰间的酒葫芦,丁铁伞美滋滋地咂了一口。
“噗——”翠鸟掠过江面,叼起一条小鱼,又飞走了。
“布谷布谷……”山涧传来布谷鸟的鸣叫。这些日子,冷风料峭,倒春寒,稻田间谨防烂种烂秧。丁铁伞隔山兴叹,农活儿全由家里辅娘打理,他有他的大事。
“啊哈哈。俺真正好口福哟!”系船的枫树边,跳出一个虬髯壮汉。
壮汉跳上船,船不摇不晃。他旁若无人地拔出脚绑刀子,插向铜锅,穿起鲢鱼头,咝咝吹气,吧嗒嗒啃吃。
“好!鱼头有百味。嗯,嗯。”壮汉伸出一只手,抖动着,悬在半空。
丁铁伞紧皱双眉,又展开,苦笑,将酒葫芦抛了出去。
“不白吃你的,小气鬼!”一包物件迎面飞来。
丁铁伞接过,打开。哦,半只盐焗鸡。
“老伙计,咱俩联手,他跑不了。”
“莫讲大话。”
“咱们是谁呀?你,铁伞;俺,金刀!”
“他是麻七。”
“麻七咋了?”
“邱捕头,伤了右臂。”
“喝高了嘛。”
“铁关刀,断了左腿。”
“年岁在那儿,腿脚不利索嘛。”
“前前后后,五批高人,都没有圈住他。”
“哼,哼,就要看谁出手了。”
丁铁伞不再接话,抬头远望。一轮红日,似蛋黄悬挂东岭。
麻七,闽粤交界地带悍匪。半年多来,在千里汀江飘忽作案,接连劫掠三批货船,出手狠毒,一概不留活口。汀州知府文凤悬赏重金缉拿,五批高手皆铩羽而归。
三天前,铁关刀瘸着左腿,来到丁铁伞家,把两根葱条金放在八仙桌上,说:“木纲商会的一点儿心意。铁伞,你得出手!”扫开桌上的物件,丁铁伞说:“受之有愧。前辈,您请收好。”铁关刀感叹:“俺就说,铁伞是不会要的。”丁铁伞说:“您老不发话,俺迟早也要收拾他。”铁关刀说:“金刀客开价百两纹银,同你联手。”丁铁伞说:“人各有志。”
金刀客就是虬髯壮汉,刀术高手,其九九八十一路破风刀法,纵横江湖,罕逢敌手。听闻与丁铁伞搭档,金刀客朗声大笑:“汀州府的赏金,一定是跑不了啦!”
竹篷船下行,顺风顺水。正午,泊芦花湾。
上岸,前铁伞,后金刀,向渡亭走去。
汀江两岸,有渡口,必有渡亭。渡亭内侧,有木桶装茶水,任行人免费取用。白天,这个渡亭里,通常有一位老人,现场制作风味小吃油炸糕。
丁铁伞注意到,渡亭是新修的,杉木柱子雪白,还没有上漆。
金刀客鼻子灵光,嗅到了美食香味,越过丁铁伞,豪爽地高喊:“油炸糕,来二十块,打包两份。”
“好嘞。”老人用土草纸包好两份,笑眯眯地双手捧上。
抓起一沓油炸糕,金刀客大口啃吃,转身操起竹筒,咕噜咕噜猛灌一通茶水。老人小心翼翼地跟着他转。
“噢,对了,”金刀客把手边剩余的油炸糕交还给老人,在身上摸来摸去,却总是摸不出物件来,急得满头大汗,自言自语,“咦,奇了怪了,俺的钱袋子呢?哪里去啦?”
老人低眉顺眼,双手捧着油炸糕,微微颤抖。
丁铁伞上前问:“老伯,几多钱?”
“二十文。”
金刀客满脸涨红,连忙伸手阻拦:“老铁,你不要抢单。再抢,俺跟你急。俺可要生气啦,俺要发火!——咦,真正是奇了怪了,俺那钱袋子呢?”
老人低声道:“小本生意哦,不赊账的。”
数好二十个铜钱,丁铁伞交给老人:“老阿伯,现钱。”
说着,丁铁伞独自往前赶路。
金刀客赶忙追了上来,抱怨道:“又是抢单,又是抢单!这一回,俺可要跟你说清楚,下不为例!”
丁铁伞笑笑,不置可否。
翻过大山,便是枫林寨。过枫林寨,就将抵达七里滩。
线报说,悍匪麻七,午夜子时过河。
枫林寨,位于汀江驿道要冲。东边,有鸿雁客栈。铁伞金刀在此歇足打尖。自然,又是丁铁伞付账。这一顿饭,花了丁铁伞一百八十三文。临出店门,金刀客拗折一根竹筷,取出竹丝剔牙,满肚子牢骚:“你看看,你看看,俺不是钱袋子丢了吗?趁人之危嘛!你这个老铁,咋老是跟俺抢单呢?俺金刀客脸面何存哪!赏金到手,说啥也要还你的人情,俺要在汀州大酒楼请客,请上满满的一大桌。”丁铁伞说:“吃归吃,借归借。你又何必客气!”
黄昏,他们来到了七里滩。
七里滩最窄之处,有铁索桥。《云龙桥记》说:“凡一百二十四丈二尺有奇。”
月亮升起来了,映照山川。江水缓缓流淌,如碎银闪烁。
上桥,从东往西,迎面一身月华。
木板结实稳固,两人行走其上,竟觉身轻如鸿毛。
西岸,有固定铁索的两块大石墩。
丁铁伞在左,金刀客在右,背靠大石墩,埋伏在阴影中,以逸待劳。
月移中天,江流有声。
“嘎——嘎——”
一只硕大的怪鸟掠过江面。
一道黑影从东岸闪出,飘上桥,迅捷西移。
麻七!
手提一柄斩马刀,罩黑套,麻七侧身疾奔。
“杀!”
金刀凌空劈落。
“当。”
斩马刀迎击。
“哧!”
铁伞斜刺。
“咔嗒!”
斩马刀刀柄回护。
“俺的银子哟!”金刀客嘟囔。
丁铁伞突然想起了今日破费的辛苦钱,不由一阵恶心。
麻七挥刀横扫,截杀者双双落水。
悬绳峰
“哪里跑!”
“不是俺……”
河头城街巷,一前一后有两个人追逐。前者,矮矬,粗黑,狼奔豕突;后者,强悍,壮勇,紧追不舍。
前者钻入了一个死胡同,仰看高墙,绝望地瘫坐在地上;后者不急不慢,来到他面前。
“邱捕头,真的不是俺哪!”
叫邱捕头的,扶正腰间的佩刀,扯出一根麻绳,丢下。
“拐卖孩童,罪不可赦。绑起来!”
两名捕快恰好赶到,立马上前绑人。
黑汉不敢反抗,耷拉着头,一脸无奈。
“押回衙门。”
“大哥,赵百万等您呢。”
“不见。俺去泰隆。”
泰隆,赌坊名。
河头城临江有七棵大枫树。百年前种植者取其谐音,寓意顺风相送,保佑过往船只吉祥平安。
第三棵大枫树下开了一家赌坊,其主人就叫泰隆。
赌坊为客家建筑,穿心走马楼。三进后院与前二进的喧闹嘈杂形成明显对比,安静得似乎可以听到落叶之声。大枫树底下,有一个身穿黑色香云纱的中年人,坐在靠背竹椅上,慢悠悠地啜饮工夫茶。
“泰隆兄,好自在啊!”
“嗬,嘛介风把你给吹来啦?坐,坐,喝茶。”
邱捕头在泰隆对面坐下,端起茶杯。
“嗯,好茶,白石顶云雾茶。”
“贼眼。”
“小弟就是抓贼的嘛。听到啥风声了?”
“麻七的踪迹,小店可是线索全无。”
“哦。”
“看样子,邱捕头还有别的事吧?”
“泰隆兄不是凡人。”
“说吧,莫见外。”
“枫林寨的罗秀才,是和俺沾亲带故的。”
“懂了。输光三亩地,退还半亩。够意思吗?”
“愿赌服输。没得说。”
“那好,明日俺让伙计送回田契。”
“谢泰隆兄!告辞了。”
“慢走。恕不远送。”
走出幽深的庭院,强烈的阳光直射而来,邱捕头眨巴了几下眼睛,适应过来。
左边,是一条石板台阶路,邱捕头拾级而上。
登顶,道旁摆有一挑凉粉摊子。
“几多钱一碗?”
“客官,您赏二文。嘻嘻。”
“来一碗。”
“好咧。”
摊主是个罗锅,笑容可掬,麻利地调好凉粉,动作夸张地往鸡公碗里添加了小半勺香菇肉丝,悄悄地瞄了来客一眼。
邱捕头端碗,呼哧呼哧,喝干了凉粉并汤汁,抹嘴角,亮出碗底,夸赞说:“好味道!”扔下了五枚制钱。
“客官,您赏多了。”
“配料钱。”
“俺……”
“何必客气!”
说话间,邱捕头已经走出了五六步远。
迎面走来一个干瘦老者,穿灰布道袍,戴逍遥巾,肩扛竹竿招幌,上书“天机不可泄”“汀州唐铁嘴”。
“邱捕头,幸会,幸会!”
“呵呵,唐铁嘴啊!”
“敢问捕头,此行可是往东走?”
“生意还好吧?”
“搭傍八方贵客,混碗饭吃。”
“都一样。”
“免费奉送一句,此行大利南北,不利东西。”
擦肩而过,邱捕头往后抛出一把铜钱。唐铁嘴招幌翻卷,尽数收入囊中。
“即付酬金,老朽童叟无欺,只好又泄露天机喽。”
邱捕头停步片刻,又向前走去。
身后传来唐铁嘴的判语:“枯木易折,东墙倒塌;月白风清,老鸦断翅。”
邱捕头哈哈大笑。
邱捕头,名文龙,字子玉,乃汀属八县智勇双全武功第一的名捕快,屡破大案要案奇案。千里汀江之上,往来客商,提起邱捕头,多半要竖起大拇指,硬硬地点头叫好。
近半年来,悍匪麻七在杭川地界连续作案,劫杀商船,一概不留活口,手段令人发指。杭川县衙多次组织围捕,麻七皆破网而出。汀州知府大怒,由邻近的江西赣州、广东嘉应州调来六扇门高手,责令汀州捕头邱文龙牵头合力缉拿。
线人飞鸽传书,称:“九月十七日,麻七夜宿悬绳峰。”
悬绳峰是武夷山脉南端的一座山峰,高千仞,常年云缠雾绕,山径如细绳悬挂,故名。
邱捕头必须在日落之前赶到山腰的山神庙,会合来自赣州、嘉应州的两大捕头,亥时抵近麻七老巢,子时发动围捕。
申时,邱捕头过江。
九月的汀江,水清浅,残阳映射,半江瑟瑟半江红。
西岸,有高大茂密的荷树,倏忽蹿出一只松鼠,或有枯枝坠落,打在邱捕头的竹斗笠上,砰然作响。
呵呵,果真是“枯枝易折”哟。
“十七十八,岭背刺鸭。”这是汀江流域流传的一句民谚,意谓农历十七日、十八日的月亮,从天黑后到从东岭背面升起的时间,大约需要宰杀好一只水鸭的工夫。
月照山径。邱捕头沐浴在细碎的银光之下,衣袂飘飘。
戌时,邱捕头抵达山神庙,搬来干净石块,靠西墙坐下。
“咯咕,咯咕咕。”
“咯咕咕,咯咕。”
两团黑影缓缓移入,背靠东墙。
三人没有说话,各自闭目养神。
五百步外,有一处黑黝黝的溶洞,正是悍匪麻七的老巢。
山风轻拂,树上多宿鸟,时或叽叽咕咕。
“轰隆!”
东墙坍塌。
抬眼看天,正是亥时。
邱捕头心头掠过一丝凉意,快速挖土救人。
事发突然,躲闪不及,赣粤两捕头一个右肋骨断裂,一个左大腿粉碎性骨折。剧痛使得他们难以动弹。
“嘿,嘿嘿,嘿嘿嘿。”
麻七手持朴刀,站立高坡,刀在月色下闪耀光芒。
邱捕头抛飞竹斗笠,拔出半斩双刀,猱进鸷击。瞬间打斗八九回合,双方势均力敌。
兵刃碰撞,迸射出一溜儿火星。
“砰——叭!”一朵鲜艳的红光映照夜空。
信号发出,外围兵勇火速驰援。
邱捕头想起了唐铁嘴的判语:“枯木易折,东墙倒塌;月白风清,老鸦断翅。”老鸦,三州捕快黑衣黑帽,岂非老鸦?枯木、东墙……应验还是巧合?悍匪以静制动,却是何故?线人是内鬼吗?唐铁嘴又是何人?
心有挂碍,步法迟滞。邱捕头左臂重重地挨了一刀。
乌云浓密,遮掩了月光。月光再现,麻七已无影无踪。
乌石滩
“啪!咣当!”
鹅卵石遍布的河滩上,后生旋转身,猛然扬手,百十步外的一口破铁锅瞬间四分五裂。
一位长髯飘飘、气宇轩昂的老者,手提长柄大刀走上前来。
“锡龙啊,瞧见了吗?河心有根枯枝。”
“瞧见啦。”
“枯枝上,有嘛介呢?”
“一只黑蝴蝶。”
“打!”
“好嘞。”
锡龙弯腰,随意捡了块石子,直起身,旋转发石。
“啪!”
枯枝摇晃,黑蝴蝶翩翩飞起,渐渐隐没。
“锡龙啊,还得好好练哪。你看人家阿发、阿财,百发百中嘛。”
“师父,俺记住啦!”
“夜里到武德堂来。”
“俺晓得。”
老者大名邱德武,青壮年时,此公走州过府,跑码头做把戏,闻名遐迩。故里相传,邱德武擅使长柄大刀,深得武圣流派真传,凡一百零八战,全胜不败,江湖人称铁关刀。
铁关刀功夫好,讲武德,热心公益,门徒遍布汀江流域。近年,铁关刀收了三个高徒:阿发、阿财、阿龙。阿龙,就是邱锡龙。
铁关刀住在村东,邱锡龙住在村西。入夜,邱锡龙穿过村子,来到了武德堂。
武德堂是客家大宅院,前中后三进,俗称“九井十三厅”。入侧门,过厢房廊庑,见天井里几盆兰草,翠绿润泽,舒展摇曳。
中庭厅堂,竹篾火光照明。铁关刀端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手抚长髯,聚精会神地阅读一卷线装书。书名曰《梁野散记》,客家老练著。
阿发、阿财侍立两侧。
邱锡龙紧趋上前,躬身道:“师父。”
良久,铁关刀放下书本,抬眼,点点头,说:“好,来了就好。有嘛介要紧事呢?两个师兄会告诉你的。”说罢,铁关刀起身上楼,一脚踏上楼梯,回头说:“《梁野散记》确实是本好书、奇书、才情之书。”噔噔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节奏分明。
阿发在关公画像前点燃了三炷线香,插在香炉里。
“阿龙,你可知麻七之事?”
“晓得。”
“师父待你咋样?”
“情同父子。”
“愿随师父伸张正义吗?”
“锡龙愿意。”
“悍匪麻七,非同寻常。此战,生死攸关。”
“锡龙甘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如此甚好。师父没有错看你。”
阿发在香案上取下一坛酒,拍开封口,倒出三大碗,拔出匕首,刺掌滴血。阿财、阿龙照办。
三人排成一列,双手端酒碗。阿发念一句,阿财、阿龙跟一句:
双手点起青龙香,香烟袅袅冲天堂。
有情有义扬正气,除暴安良福禄长。
念毕,同时一饮而尽。
悍匪麻七,连续作案,千里汀江鸡犬不宁。官府无能,围捕行动接连失利。对此,武德堂岂能袖手旁观?铁关刀昨日发出挑战书,三日后乌石滩独斗麻七。
届时,铁关刀三高徒暗中预先埋伏,飞石助战。此乃斗智斗勇,一击必杀。
麻七会应战吗?
乌石滩外,有古镇,却不叫乌石镇,人称芦花镇。盖因两岸河滩多芦苇,秋来白茫茫一片,芦花纷纷扬扬。
这日,芦花镇出现了一个陌生货郎,他摇动拨浪鼓,边游走边吆喝,似潮州口音,大异于本地。
货郎来到乌石滩,东张西望,形迹可疑。
他来干什么?
铁关刀闻讯,淡淡一笑。
就在约定的决斗日当日凌晨,一封没有署名的书信插在武德堂的大门缝里。打开展阅,只有八个字:“今日亥时,渡亭相见。”笔迹娟秀,不似悍匪手笔。
约战机密,外界无从知晓。
中午,三高徒饱食一顿,备好短兵刃,分头悄悄潜入乌石滩。邱锡龙匍匐在一处芦苇丛中,他绝对有把握一石击破五十步外的渡亭木柱。
汀江两岸渡口,乡间善人多捐建渡亭,便利来往行人遮风挡雨。亭中有茶桶,常年有人施茶,供免费取用。渡亭又称茶亭。
太阳下山了。收拾好制作油炸糕的家伙,摆摊老人走了;一个魁梧壮汉,枫岭寨的石桥妹挑着担子,到渡亭更换茶水。茶水热气腾腾,他换完茶水,坐下,吃了三根烤地瓜。
南村的一群顽童,在渡亭边打闹。此刻,他们听到了亲人呼喊回家吃饭的声音,随即一哄而散。
渡亭安静了下来。几只麻雀飞入,跳跃觅食。
芦花镇炊烟袅袅,晚霞映照。
暮色四合,江水静静南流。哗啦一声,河鱼跃出了水面。秋风吹过,芦苇荡起起伏伏。
下弦月升起,繁星满天。
手持长柄大刀,铁关刀八面威风,挺立在渡亭的中央。
夜凉,江风冷。持刀,挺立,铁关刀纹丝不动。他的心里,此刻有万丈波澜。
老友邱捕头精明彪悍,缘何失手了呢?
前几批高手缘何铩羽而归?
麻七是谁?师承何人?为何突然冒了出来?
回函笔迹娟秀,悍匪有读书人的底子吗?莫不是他人代笔?莫不是熟人的恶作剧?
此番若获胜,必轰动客家三州二十九县,乡亲们必敲锣打鼓送来金匾,知府大人必莅临武德堂庆贺,华昌先生也要献上他那之乎者也的《武德堂赋》了。
一大早醒来,铁关刀清水洗脸,铜盆内水波荡漾,脑海中蹦出“胜之不武”的念头,从早到晚,盘旋不去。为民除害,兵不厌诈,除暴安良,伸张正义。何谓“胜之不武”?岂有此理!
戌时,不见麻七。
亥时,不见麻七。
芦花镇外的高山上,传来夜半悠长的钟声。
这不是已经过子时了吗?麻七,你这个背信弃义的东西!
恰在此刻,“胜之不武”四个字,又蹦跳进脑海,挥之不去。铁关刀心烦意躁,猛跺脚,厉声断喝。
“轰隆!”
渡亭突然坍塌。
铁关刀纵身腾跃,半步之差,右腿压在了梁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