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布谷鸟 >> 布谷鸟的繁衍 >> 赊小鸡,乡村渐行渐远的温暖记忆
文:小沛老头
图:源自网络
“小鸡鹩……赊小鸡……”声声吆喝让人弯下腰来都是蜜,吆喝出淡淡乡愁,叫喊出深深乡情,歌唱出悠悠乡音,流露出浓浓乡韵。
春风渐淡日渐长,满城皆是槐花香。傍晚时分,房门打开,如同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孙女飞了进来,她手捧着一个纸盒,里面传来“唧唧……唧唧……”的鸟叫声,打开一看,盒子里竟然四只颜色各不相同的毛茸茸,胖呼呼,煞是可爱的彩色小鸡鹩儿。
轻轻地用手抄起小鸡苗肚子,两爪夹在指缝里,小鸡不知是本能的啄食还是反抗,它的喙轻轻地啄着我的手,我冷不丁地脱口而出:“赊来的?”儿媳用疑惑不解的眼神看着我:“两块钱一只买的。”她不甚明白我的问话是什么意思,想来也是,“赊小鸡”的行当只怕是已经消失三、四十年了。
那个年代每当春夏交替时节,伴随着布谷鸟叫声出现的还有“小鸡鹩……赊小鸡……”的悠长富有韵味的吆喝声,对于赊小鸡的生意,现在让人看来有些不可思议。
现在回过头来看赊小鸡的做法,其实也是生意人的一种促销手段,商贩把通常的“卖出”改为“赊欠”,类似于现在的“满意后再付款”,不同的是那时没有第三方“担保”,凭的是双方的诚信。农村群众春天时不花钱赊来小雏鸡,等到秋后和冬闲的时候再付钱,这就是典型的“秋后算账”。
长长的扁担,圆圆的箩筐,大大的草帽,伴随着小鸡的唧唧叫声,扁担颤悠悠,萝筐晃悠悠,吆喝声悠悠,伴随着成群结队孩子们追逐嬉笑声,春末夏初的农村总会看到一幅有动有静,生动活泼的乡村生活画面。
在布谷鸟的“播谷,播谷,赶快播谷”的叫声里,乡间总会准时出现一些体格健壮的汉子,他们无一例外的都在脖子里搭一条擦汗的毛巾。鸡贩挑箩筐是很有讲究的,里面的多有几百只,少有几十只刚出壳的雏鸡苗,如果平衡不好,鸡群就会偏向一侧,造成倾覆,形成损失,小鸡挤成一团,时间一长,就会挤死或者闷死。
所以,鸡贩挑着箩筐行走,总是抬花轿那样有节奏的颠起来,为得是让箩筐里进更多的风,降低筐里的温度,他们走不多远就会搁下箩筐,掀开盖子散热。再后来,很多鸡贩用自行车驮着箩筐走村串户,从村东头吆喝到村西头。就是在即将离开村子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看,不知是想记牢这个村庄还是看看有没有刚才举棋不定,后又下了决心追来赊小鸡的大婶大姐。
那时农民家中大多没有闲钱,过日子都是精打细算,米是米的钱,面是面的钱,油是油的钱,买小鸡小鸭的钱一般是没有列在计划在内的。
精明的商贩们也深知这一点,于是就暂时把小鸡苗、小鸭苗赊给农家,等秋后天气冷了的时候,母鸡能嬎蛋,公鸡能卖钱的时候,村民手里有些钱的时候再来收账,这是当时广泛采用的建立双方诚信基础上的赊销形式,也是赊欠双方那淳朴真诚的以心比心的等价置换。
赊小鸡的挑子一进村,最先围拢过来的必定是那些如春燕般叽叽喳喳的孩子。男孩子总是扯起嗓子模仿着吆喝起“小鸡鹩……赊小鸡……”,女孩们则是文静地蹲在箩筐边上,绷起小嘴,在紧闭的嘴唇吸气,发出“嚒,嚒嚒”的唤鸡声,她们小心轻轻地抚摸着小鸡苗,偶尔看到一只死掉的小鸡,女孩们都惊恐地向后退。
婶子大娘们是真正的主儿,她们看到鸡贩总是一边招呼一边埋怨:“今年你又来啦,渴不?大兄弟呀,唉,甭提啦,你年事给挑的十个草鸡里面,一下子出了三个公鸡!可是让你给哄了。今年不能再赊你的鸡了!”说归说,做归做。鸡贩也分不清真假,只是满脸陪笑,拍着胸脯说这一回绝对看不走眼。并连声说,这一筐是头茬鸡,种蛋是从外地运来的,草鸡当年能嬎蛋,公鸡八月十五能卖钱。
赊小鸡的过程,是一番不用心思的“斗智”过程,鸡贩深喑“褒贬是买家”的经营之道,喋喋不休的进行推销宣传,经不住鸡贩的巧舌如簧的劝说,大婶大姐们围着箩筐,开始询问是咋个赊法,继之在箩筐里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挑选,有经验的人还把小鸡拿出来,在地上走几步,看看有小鸡有没有生理上的缺陷。
小孩子总是勤快地从家中拿来纸盒和筐子,将挑选好的小雏鸡一边鸣叫着,一边拼命地挤成一团。选好鸡苗后,鸡贩开始展示绝活,来分辨鸡的性别,那个年代,生活相对困苦,农家养鸡主要是让鸡嬎蛋,以便换些零花钱,一只母鸡就是一个储蓄罐,一只母鸡就是一个小银行,所以公鸡身价会低一些。
鸡贩眯起眼,稍加端详,就可以判断出鸡的性别,事实上分辨鸡苗的性别需要极其专业的技术,鸡贩也只是判断出个大概,有的鸡贩提着鸡爪,看小鸡的头能否向上勾起,如果勾起的就是公鸡,反之是母鸡。
分辨鸡的性别,只是赊鸡中的话题,没有人去较真让鸡贩白纸黑字地签字保证,鸡贩也不会那样做。人们纷纷将小鸡装入筐子、盒子和篮子里,没顾上回家拿家什的大婶,就直接掀起褂子的前襟,把小鸡兜着送回家,尽管小鸡会屙在衣服上,她一点也不会嫌脏。
很多鸡贩和村民都不识字,鸡贩所记的账都是存在脑子里,哪个村赊出了多少只小鸡,赊给了多少户,要知道那个时候农村连个门牌号也没有,但他丝毫不担心秋后收不起账来。能把赊欠的钱要回来,现在看来真是一个奇迹。
到了秋后的一天,鸡贩再一次来到村子里的时候,这时有人会叫上几声:赊小鸡的来收账了!人们就纷纷的把钱凑起来如数交付,绝不拖欠。更别说赖账了,有的人家早早地把这笔支出准备好,搁在抽屉里,专款专用,等待鸡贩前来收取。现在看来,当年赊小鸡的形式,赊出去的是诚实,归还的是守信。
当然也会有一些难对付的妇女,与鸡贩拉下脸来当真不当假理论一番,实际上也就是磕磕牙,最后还是照数付钱,一分也不少。没听说有哪家人家赖账不还的,如果那样,不要鸡贩说什么,左邻右舍自会主持公道,出面指责:“人家那么相信你,你还好意思欠账不还?人家赊小鸡的挺不容易,咱庄的人可不能让人家吃亏。”
赊小鸡本身是一种交易,只不过完成交易的过程由短暂变成了漫长,由几分钟改变为上百天。当年乡村赊小鸡的过程无需见证,不要担保,更不需要什么抵押,但是,那时没听说过哪家会赖账,更没有现如今的失联和跑路,那时如果开“讨债公司”肯定会饿掉牙的。
经年以后,养殖专业化的发展和农村生活水平的提高,赊小鸡的吆喝声一年少于一年,鸡贩的身影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那种美妙悦耳的吆喝声渐渐销声匿迹了。
有时,在乡下与上了年纪的人谈起此事,老人们说的很有道理,这些年都过上好日了,村里有好几家养鸡的专业户,鸡蛋便宜鸡也贱,在自己家里养鸡成了累赘,还不卫生,再说,哪家还能没有那几个买鸡钱?谁还好意思去赊账?是的,没有了需求,也就没有市场,怪不得赊小鸡的生意没有人做了呢。
看着宝贝孙女把四只彩小鸡视若珍宝,爱不释手,我在想,生意人总是精明的,他们知道把小鸡染成彩色能增加孩子的兴趣,可又为什么不采取当年赊欠的方式来增强孩子的诚信意识呢?如果这四只小鸡是赊来的,我一定会让孙女在鸡贩的账簿上签上了她自己的名字,并郑重的告诉她:“秋天来了的时候,你一定要拿存钱罐里的钱还人家的小鸡账。”
“小鸡鹩……赊小鸡……”吆喝声是一方共筑诚信的乡间“和谐曲”,千百年来丈量着道德的尺度,成为民族之魂的心灵的砝码,让无数人从汇聚乡情乡音的吆喝声中感受时光变迁,让后辈人留住乡风民俗,记住乡情乡音,回味生命的真谛。
“小鸡鹩……赊小鸡……”一声富有美感的吆喝,一首细腻婉约的宋词,一段悠远绵长的故事,这是暮春初夏如同布谷鸟叫声一样充满季节性特有的味道,也是值得珍藏的诚信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