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布谷鸟 >> 布谷鸟的天敌 >> 又是一年割麦季,还记得老家树荫下坟头边儿
入夏,天气一天天热了起来,夜深了,还无眠,住在城市二环外,偶尔仍能看到有庄稼的一抹绿色。寂静的夜里竟然听到了: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一阵鸟鸣,是布谷鸟的声音?久违了的声音,已经多少年没有听到过了,原来又是一年割麦季到了。
记得上小学三年级,大概不到十岁的年纪,田野里四处飘荡起布谷鸟歌唱的时候,父亲发给我一把小镰刀。我自己在磨刀石上磨得飞快,拿着小镰刀在空中挥舞了几下,感觉很骄傲。因为今天要去下地割麦子,能帮着父母分担家里的劳务,我也是个劳动力了。
吃完早饭,坐着俺家的小驴车,一路哼着歌,无忧无虑的走到自家的麦田,父亲给我分了三垄麦棋,示范了一下割麦子的动作和要领,就向前割去。
此时的麦田一片金黄,一眼望不到边,各家的田地里都是忙碌的身影。有勤劳人家,早上起得早,天一亮就下地开干,趁着凉快儿,已经割了一大半,休息空隙坐在田埂儿上,吃完还温热的早饭。等日头上来天气热了,人家已经装上一车麦子卸到场地里晾晒了,中午还能睡个大午觉。像我们正常出来的,没办法就在地里熬着吧!
我冲着手心吐了口唾沫,挥着镰刀跟了上去,干涩的麦穗扎得手心疼,镰刀总也不称手,麦茬子留得高低不齐。干一会儿,脖子里有了汗水,麦芒碰触一下开始是痒,然后是疼,总之第一次拿镰刀的手和第一次弯下去的腰总是那么不协调。
我顾不上搽汗,就像刚刚拉上磨的小牲口,还是要表现表现的,别被邻居们看不起!
心里发着狠,猫腰干一会儿,身子都快直不起来了。原来割麦这活儿真累啊!抬头看,哪里是麦田的尽头?望也望不到边儿,眼见父母弓着身子已经割了很远,真的是欲哭无泪啊,原来做个合格的农民好难!但此时已经没有了退路,还想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年少轻狂吗?不可能了,此时我才真正体会到了农民的不易,只躬身割麦一个环节,我会记住一辈子。
等我割到一半儿的时候,转身看看自己的劳动成果,才有了丝丝成就感,站直腰身,以前一起玩的伙伴们,也都在自家地里忙活。但有的已经成了割麦老手儿,屁股撅得老高,低头弯腰,镰刀飞快。一会儿就把我们这些生手拉得老远,我朝手心又吐口唾沫,握紧镰刀奋起直追,生就是个农民,注定没有回头路了。
就这样割了一上午,父亲收拾驴车,把割好的麦秆儿打成捆儿,然后装车。母亲已经提前回去做饭了,我和父亲装车,装好车就坐在高高的麦捆子上,不用下来。驴车走上大路,车子不再颠簸,我可以躺平,看天,看云,看远处的村庄!心想,要是能永远这么躺下去该多好!
中午卸完车,回到家已经累得不想吃饭,就想倒头睡去,母亲催着吃了一个咸鸡蛋,喝了一碗大米稀粥,就趴在炕上睡着了。做农民真不容易,十岁的我们已经分担了父亲小半的劳力。
就这样过了几年,弟弟也能下地了,我也开始慢慢成熟,变成了田间老手儿,母亲已经不用亲自到地里干活儿了。其实这就是当时农村,为啥要多生几个儿子的重要原因,关键时刻能成为家里的顶梁柱。
把麦子割回家还不算完,要摊在压实的打麦场晾晒,套上牲口拉着碌碡打场,然后扬场装袋儿入库,很复杂的一套环节。只是麦子进入村外打麦场,毕竟没有进入自家粮仓,要防着村里的二流子们不劳而获,所以许多人家会派个人睡在场边看场,我家的看麦人当然是我了。
吃完晚饭,我抱着铺盖卷,来到村外自家麦场,找了块儿光溜溜的风水宝地,铺好被子,就连窜带蹦的找同伴玩去了。打麦场家家相连,有不少半大小子都出来看场了,摔跤、撞拐,捉迷藏玩儿个痛快,然后钻被窝睡觉。一觉睡去跟死狗似的,真有人偷麦子也不知道,那会儿孩子们出来看场,其实当一场游戏活动,图的是热闹、好玩儿!
但当我一觉醒啦,还是被吓了一跳,原来我昨晚黑咕隆咚选的风水宝地,真是块儿“宝地”啊,就在一个坟头儿边边儿上,翻个身都能搂着坟头睡了。果然无知者无畏,心地单纯鬼难缠!轮到现在的我还不敢了。
最佩服自己的是,第二天晚上再来看场,抱着铺盖卷撒么半天,仍然是感觉坟头边上那块儿“宝地”适合睡觉,第一远离大马路,没有尘土;第二离我相邻的麦场最近,有事儿可以互相通气儿。
别的小伙伴看我犹豫不定,问道:“咋了,是不是害怕了,昨晚我还站在那边坟头上撒泡尿呢,屁事没有,看你胆子小的,还出来看场?”
被他们一刺激,我还真没啥可怕的(没去想那个小子话里有问题,他站在人家坟头上撒尿,要真有事儿,有机会站在这儿说话?哈哈),铺好被子,跑着跟他们玩去了。想想那个年代真好,小伙伴们心思简单,百无禁忌,快乐得像条傻狗!所以提起儿时岁月,才最“乡”思啊!
再过了几年,小型收割机已悄然兴起,走家过户替人家收割麦子。条件好点的人家,请了这种洋玩意儿,原本一天弄不完的麦田,小四轮一开动,十分钟搞定,这效率羡慕死受苦受累的庄稼人。于是我家有几块儿麦子也掏钱请人家割了回家,但是有一块儿地不太方正,不适合拖拉机进去,只能亲自动手割麦了。
可是,一旦品尝到机械化的甜头,我们这些原本在地里就喜欢偷奸耍滑小农民的腰,更弯不下去了,拿起镰刀没割几捆儿,腰疼,胳膊疼各种受不了。总之,看着身边的麦田没了力气,割不动了。心里有了依赖,连我父亲这正当年的农民也不自觉慢下来,提不起劲头。
机械化真真是骚动了所有农民的心绪,原来,是人就有懒惰的天性,一旦有了希望,有了盼头,解放双手挺直身板,才是第一位的。
现在,再回到我的乡村,已经全面实现机械化,春耕、夏种、秋收,老乡们站在田间地头,指挥一下司机就好了,只干些晾晒,入库等扫尾工作。
可惜啊,年轻的农民,谁还会记得割麦子这门儿技术活儿呢?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