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布谷鸟 >> 布谷鸟的种类 >> 原野象征手法的运用,剧中人物的悲剧美
《原野》是曹禺先生于年创作的三幕剧,也是他唯一一部描写中国农村的作品。故事围绕着仇虎回到原野复仇展开。仇、焦、花三家原本都很要好,但是在焦阎王当了军阀的营长后,一切就变了。焦阎王先是霸占了仇家的土地,害死仇虎的父母,将仇虎的妹妹卖进妓院,仇虎被打入死牢,还霸占了本应该是仇虎的媳妇花金子。
《原野》的角色比较少,但是人物内心各种戏剧冲突却错综复杂,通过紧张激荡象征手法的运用,将人性中裹挟的仇恨、爱欲、妒恨、凶暴、痛苦还有希望交织在一起的感情激流汹涌而出。剧中人内心世界强烈的感情流动和潜意识的变化都让人久久无法忘却。渗透在其中的感情太过浓烈,就像原野上沉郁的大地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来,同时,从穿透厚重的乌云,曙光照耀在苍莽的原野上,富有生命力的大地再一次焕发新的生机。
《原野》主人公身上的悲剧色彩恰如古希腊的悲剧那样,主要不是写悲,而是在于表现崇高壮烈的英雄主义思想。亚里士多德曾在《诗学》中曾专门探讨悲剧的含义。他认为悲剧的目的是要引起观众对剧中人物的怜悯和对变幻无常之命运的恐惧,由此使感情得到净化。这也恰恰是《原野》这部作品所揭示的人物的悲剧美。
一象征手法的运用,营造戏剧化的内心冲突
在《原野》中,曹禺将象征手法运用的得心应手。象征手法是借助事物环境的具体形象,以表现某种抽象的概念、思想和情感。恰当地运用象征手法,可以将某些比较抽象的精神品质化为具体的可以感知的形象,使得剧中的人物形象更加丰富和立体。
第一幕中,沉郁的大地、乱发似的枝芽、龟裂木纹的巨树、怪相的黑云、莽莽苍苍的原野,象征着严肃、险恶、反抗与幽郁。这样一个昏昏暗暗的场景下,一个丑陋人形跳了出来:头发像乱麻,硕大无比的怪脸眉毛垂下来,眼烧着仇恨的火。这种将景物抽象化描写象征着剧中人物被仇恨蒙蔽而极度扭曲的心理,人物与环境相互融合的情境处理,也会使读者更加具有真实的感受。
第二幕中,焦家正屋方桌上一盏昏惨惨地煤油灯、灰暗的墙壁、森森然矗立的大衣柜、隐匿在黑暗中三首六臂的菩萨、荧荧烛火下狰狞的菩萨像、燃烧的黄纸、跳跃的火光、射在人脸上的光影、焦阎王狞恶的遗像上浮动的影子,这种诡异而乖张的氛围将恐惧渲染的淋漓尽致,正如文中所写的:在这里,恐惧是一条不显形的花蛇,沿着幻想的边缘,蠕进人的血管,僵凝了里面的流质。
这种抽象化的环境设置为屋里那几个人复杂的心理作了非常好的铺垫,仇虎的恨与不忍、花氏的无畏与彷徨、大星的善与焦虑、焦母的恶与逼迫,各种情绪在这间似是炼狱的房间里不断涌动。
第三幕中,仇虎大仇得报后,不是宣泄后的痛快,反而是内心善意滋生出的折磨,大星和黑子不应该为了仇家的灾难负责,他们都是无辜的。这一点是仇虎陷入一种癫狂的自责中无法自拔的根源,同样的,原野中黑森林中各种非现实的幻境象征了仇虎这种自责而焦灼的心理状态。
密匝匝的白杨林,风吹树叶动,“哗啦哗啦”肃杀的声音、树叶缝隙渗出的惨白的月光、迅疾的野风扫过、远处传来打鼓的声音、仇虎和花氏在黑黢黢的丛林中跌跌撞撞,四周如梦如幻的场景割裂出许多枉死的冤魂,在第四景中,几近崩溃的仇虎出现了更深的幻觉,阎王殿上的审判,是对他良心的拷问和斥责,仇虎内心这种恐惧与四周无边无尽的黑暗交融在一起,无论是现实中的灾难还是死后阎罗殿上的焦阎王,仇虎似乎已经陷入了无法挣脱的黑暗中。
在我们所有的精神都为之紧张和压抑的时候,在第五景中,天空出现了署白。野火从天际慢慢燃烧,冉冉升起的一道红光给了人情绪上的缓和和安宁,最终仇虎无处释放的冤屈和罪孽都被一起埋在了苍莽的原野中,金子带着希望一直朝前,不怕死,不怕难,有一天我们的子孙会起来的。
原野真正的意义也在此刻得到展现。
二“原野”的双重象征意义
民国初年的原野,处处弥漫着硝烟,军阀混战也波及到了广阔的土地上。原本象征着生命和繁衍的原野却阴云密布。旧时代的封建阶级统治,战争的肆虐使得原野遍布着死寂、压迫和黑暗。焦阎王象征着封建时代压迫农民阶级的统治者,就像矗立在原野上的那些巨树,张着怪异的枝芽,散发着满满的恶意。
1)原野的第一重意义——象征着欲望和冲动
仇虎越狱回到原野,此时原野充斥着本能的欲望和原始的冲动,这点也可以称之为“本我”(本能的欲望和冲动驱使下使得自身得到快感和满足)。剧中前两幕中关于原野的描写,无论是远处的房屋还是森林都象征着仇虎难以释放的仇恨,家破人亡的迫害使得仇虎放弃希望,他一步步走向地狱,燃烧着业火的原野就是那吃人不吐骨头修罗场。
象征手法的运用最后表现的都还是人的情感,原野的扭曲和癫狂也与人性的变化有关。仇虎报了仇,他将刀尖扎向大星,又因为自己的过失导致襁褓中的黑子被砸死,此时原野的意象又发生了改变。初入原野的仇虎是复仇者,此时的仇虎却变成了施暴者。当“本我”失控,“自我”意识觉醒后(自我又被称之为自己,是自己可意识到的执行思考、感觉、判断或记忆的部分)第四幕中原野各种幻象就是仇虎自我心理斗争的一个具象化的体现。
2)原野的第二重意义——象征着解脱和自由
《原野》的开篇写过这样一句话:大地是沉郁的,生命藏在里面。泥土散发着香,禾根在土里暗暗滋长。这里暗含的生机被原野中本能的“野蛮”所掩盖,直到故事的结尾,仇虎忽然把镣铐举到眼前,狞笑,而快意地——哼!一转身,用力把镣铐掷到远远铁轨上,锒铛一声,仇虎的尸身沉重地倒下!
此时的原野,红光照亮的原野、金子朝前奔跑的身形、布谷鸟酣适的叫声,象征着美好的未来以仇虎倒下的尸身和远去的金子结束,这种结束也与最开篇的生机相互呼应。是一种“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生机。
《原野》具有一种奇异的魅力,除去焦母代表的统治阶级纯恶之外,仇虎和金子身上都透着一种悲剧色彩的美,人性在泥潭里挣扎,无论是幻灭还是升华都彰显着美轮美奂的色彩。
三内心冲突下人物的悲剧美
悲剧具有一种深刻的美,悲剧存在的意义不是眼泪和同情,而是通过悲剧引起人们对于生命意义的严肃思索。
《原野》中的仇虎就像沉迷复仇的泰达米尔一样,“怒火就是我的武器。”而这复仇之路必是血腥而残忍的,罪魁祸首已死,仇虎坚持自己的复仇势必就要牵连无辜,这份内心的冲突导致了仇虎走向悲剧的结局。仇虎又像是莎士比亚笔下的哈姆雷特,复杂的性格中充满了矛盾。原本美好的事物都被摧毁,原野的黑与仇虎的仇诞生出了原始的冲动,这种冲动迫使仇虎走向深渊,同时,他又是善良的,他不断在徘徊,他憎恨这片土地也憎恨自己,最终走向幻灭。
仇虎形象之所以具备强烈的悲剧美,就在于他内心构成的矛盾冲突。悲剧正是通过这种内心冲突的揭示,通过对有价值东西的毁灭,表达了对真善美的肯定。仇虎以自己的死赢得一线生机,悲壮而不悲观。
如果说仇虎代表着人性欲望之下的毁灭,那么金子就代表了新的生命。金子追求真爱,也向往自由,为了这两样可以牺牲一切。金子与曹禺另一部作品中的女性形象蘩漪又有不同,蘩漪身上也有敢爱敢恨的性格特点,但是面对封建家庭的伦理纲常,她更多的依然还是依附和妥协。
金子身上所展现的火辣更加具有一种野性的美。对于传统旧俗的不屑和无所顾忌是金子性格的核心。金子的性格泼辣阴鸷,曹禺笔下描述出的相貌就可以得知,女人眉头藏着粗野,长得很妖冶,乌黑的头发,厚嘴唇,长长的眉毛,一对明亮亮的黑眼睛里面蓄满魅惑和强悍。紧接着与大星的一场对话更充斥着这种野性的性格。仇虎出场与金子的第一场对手戏中,仇虎不断重复着“你是个规矩人。”这话其实带着很浓重的反讽意味,金子却置若罔闻,压根不在意这种规矩。金子野性的美得到施展也是因为遇见了仇虎,二人在性格上旗鼓相当,都带着浓烈刻骨的爱意,这种厚重的爱意颇有点儿世界末日的味道。反观蘩漪,导致她悲剧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周萍的软弱和无能。
仇虎与金子相处的时间也仅仅只有十天,但是两个人之间迸发出的火花却非常精彩,金子逼迫仇虎捡花那段,将金子豁出去的狠辣刻画的非常精彩。仇虎故意激怒金子说:我要不起你,我不要你。金子蓦然变了脸,连骂带打,全然不顾门外常五紧迫的敲门声。甚至金子不管不顾执意要让仇虎捡起被他仍在地上的花,金子冒出的那句话:“狠?哼,狠的还在后头啦!”不禁让仇虎也对她刮目相看,在金子的迫使下,乖乖捡起地上的花。
扔金子、戴花、抓手这一系列的举动将这个女人最为火热的情感宣泄彻底。同时,金子也不流于世俗村野乡妇的放浪形骸,这点从金子摆好念经的物件骗常五和看到婆婆藏起来的贴有自己的八字的人偶就能看出来。前者金子镇定自若,一样样摆好的东西,面对常五自圆其说都显示出金子的沉稳和智慧;后者在金子看到那个诅咒自己的人偶后,心里不起半点儿涟漪很惧怕,这也足可以说明金子内心坦荡。
金子是曹禺作品中,女性形象最为饱满的一个,同时,这种具有野性美的女性形象也被寄予了很高的期望,在同一部剧中,仇虎死了,大星死了,小黑死了,唯独留下了金子向着光明奔跑。这也是悲剧作品中让人感怀和深刻的一种魅力。
结语:
曹禺曾说:《原野》是讲人与人之间极爱和极恨的感情,它是抒发一个青年作者情感的一首诗。与《雷雨》《日出》刚一问世就收热捧不同的是,这部话剧发表之初,受到的是诸多的质疑和冷遇。直到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随着国门大开,新思潮的又一次涌动,人们才惊奇地发现了《原野》在艺术手法上的创新、超前和与西方现代主义思潮的接轨。象征手法娴熟运用使人物的内心世界更加丰富而精彩的呈现,而不同于曹禺其他作品完全悲剧形式,《原野》在本是悲剧的故事中增添更加浓烈的内心冲突,从而是这部作品散发出更加野性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