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布谷鸟 >> 布谷鸟的形状 >> 青山诗文苑年第七期总第七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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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ainRain
谷雨的雨
谷雨春光晓,山川黛色青
二十四节气之谷雨
谷
雨
·
时
节
GrainRain
?谷雨的雨?
谷雨一到,雨便轰然有声了。不像清明的雨,总是缠缠绵绵,撕扯不清。此时的雨,干脆利索,一改往日的黏稠。如果说先前的雨对于草木只是滋润,慢慢渗透,那么此刻的雨,却具备了灌溉的气势,仿佛要让草木一次吮过够。并且到最后,还能明显地觉得那雨彻底地渗透进了地底,并转化为水。或许,在不远处,真的就要有谷物生长起来了。
一夜下来,雨在地块间留下了极为明显的湿痕。树木的绿色更加耀眼,生命的那一缕生动仿佛向外凸着。空气中浮着一层薄薄的清香味--泥土和野草混合的,以及一堆湿热牛粪的原味。有一只布谷鸟开始啼鸣,从远处幽深的山谷起,一直穿过村子和山野。像传说中的信使,它无限清幽、寂然,并明显带了忧郁,让整个山野愈加沉静。
谷
雨
·
物
候
GrainRain
?谷雨的雨?
父亲抬头朝着那声音的方向,又再一次说起它:布谷鸟。父亲知道,作为报春鸟,布谷鸟是季节的另一种名词和语言。父亲屏足了气息,叫我仔细听,父亲说:“栽早苞谷--栽早苞谷--”父亲接着说:“季节到了……”
我忍不住有些激动。这么多年过去,父亲仍然没有忘记一只布谷鸟与大地和庄稼的关系。
在村里,一只布谷鸟,仅仅是它的名字,就容易让人想起谷物一样的意象。那些谷物的影子,譬如稻谷、玉米、高粱、大豆等等,它们跟泥土一起,总是在眼前晃动。而父亲同样与庄稼有关。作为农人,父亲的一生,为庄稼而生,为庄稼而息。生息之间,便是四季。所以我懂得父亲,当他再一次说起布谷时,他一定是激动的,也一定是情感复杂的,他全部的欢欣或失落,一定都在此时涌上了心头。
记得那些年月,父亲就常常告诫我们,对于庄稼,你哄它一时,它就要哄你一季。意即如果不精心侍弄,它将以荒年回报。更记得每一年当布谷鸟开始啼鸣,父亲就要从楼上取出年前准备好的玉米种,精选出来的颗粒,饱满光亮。父亲不断用手摩挲,用目光摩挲。我则站在一旁,看他仔细筛捡其中的灰尘,并挑出那些略微瘪凹的玉米。父亲总是一丝不苟。我那时并不懂得这些细节与布谷鸟之间的联系,不懂得“季节到了”对于父亲的意义,但多年后我终于明白,当布谷鸟作为一种物候,一种内心的时序,让他在端详一颗玉米中感到踏实和温暖时,他一定就感到了行走在大地上的幸福和憧憬。
只是现在,一只布谷鸟的叫声,显然空有其形。因为田野已经荒芜,嗅不到了谷物生长的气息。
谷
雨
·
的
雨
阎王刺却说开花就开花了,就像大地做了个梦。一排排的阎王刺花在一夜之后就铺满了道路两旁。阎王刺从不在白天开花,只是在人们纷纷入梦的夜里,很神秘地就展开了它们的繁华。待人们看见它们时,它们早已置身于一抹晨光里,仿佛来此多时了。人们也往往都入了梦境一般,都会使劲揉了揉眼睛,恍惚自己跟大地一起,都刚刚做了个梦,或者索性就还置身于那梦的恍惚里。
在村里,曾经很多年月,阎王刺花均是作为神祗供奉的。虽然它的名字有些让人恐惧,可是作为跟布谷鸟一起报春的信物,阎王刺花一直都是以神的身份作为人们膜拜的对象。每当阎王刺花开时,村里的寨老便会代表所有村人为其送上一丈二尺长的红布(其尺寸的选择亦是暗合一年有十二季、季季有红利的意思),并总要焚香燃纸祈祷,希望阎王刺花神能保佑村子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保佑村人平安吉祥等。
当然,阎王刺花开之后,便是家家户户将农具抬出来的场面。站在谷雨的门槛上,家家户户就要下田耕种了。
然而现在,田野是真的荒芜了。
雨生百谷的景象已经无从寻觅。
田野里倒是长满了荒草。
譬如窃衣。窃衣又名粘草籽。人从它的身旁走过,其草籽就紧紧粘在了裤子上。又因为惹人烦,也总是遭到杀伐的命运。且不说田地里要用来种庄稼,就是路旁,往往也容不得它们出现。到最后它们只能退避到某个人迹罕至的角落艰难求活。但现在,没人再跟他们过不去了,它们就大摇大摆地生长到了田里,而且长满了整整一块、一片,几乎整个田野,都是它们的天下了。田里还长满了刺儿菜、千里香、三叶草之类的,密密麻麻,寸土必争,占据的都是原来谷物生长的位置。从那里走过去,从前的田埂也寻不到痕迹,仿佛从前的一切,都已经荒芜了似的。
好在很快出现了一块茼蒿菜地。看得出是有人特意种植的。因为除了茼蒿菜,地里还有大蒜和小葱。并且地块也是精心整饬过的,中间是茼蒿菜,左边是大蒜,右边是小葱。于是,我似乎有了那么一点惊喜。虽然此时田野荒芜,可我似乎真切地看见了一个人影,在地里荷锄而立。这个人影,让荒芜的田野有了生的气息。
惊喜还在继续。因为去茼蒿地不远,又发现了一块玉米地。玉米应该是在谷雨之前种下去的,现在冒出了一点嫩叶,离地面大约寸许,但已经有些风韵。玉米地也不大,窄窄的,在蔓草丛生的偌大的田野里,显得有些突兀,也有些亲切,当然更有些不正常。一株株玉米,原是从坡下到坡上,堂而皇之,成为大地的风景,也成为生命不可或缺的词典。但现在它们竟然躲躲藏藏地,偷偷摸摸地生长在这里,无论如何都让人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一株玉米消失之后的大地,谁能告诉我它的模样?
想想,真是有几分心怯。
雨还在下着。雨或许并不知道,谷物们不再回来了。
不过,在雨中,有些生命生长的气息,却仍然能给予人安慰。
譬如门前的竹林里一下子就冒出了十余株竹笋,露珠悬挂其上,充满新生命的活力。还会让人想起一些关于竹笋的诗句,比如“竹笋初生黄犊角,蕨牙初长小儿拳。试寻野菜炊春饭,便是江南二月天”(黄庭坚《春阴》)等,那一份生命的律动,就像那汩汩涌动的泉水,正从那竹笋的尖上,一点一滴流淌出来,让人感觉到春日的无限生机。
譬如那一池浮萍,在雨点的不断冲击下,先前沉寂的一群,逐渐活泛起来,先是一朵朵陆续地睁开了眼,刚开始还是朦朦胧胧的,后来有点清晰了,再下去就明亮无比了。身子也略略地动了一下,再下去又动了一下,紧接着就你推我我推你,整个池塘都跃动了起来。池塘里的水,也流动了起来,从下往上,从左往右,从前往后,四面八方都流动了起来,不再是先前酣眠的样子。一只点水雀,恰在此时,不早不晚,从高处俯冲下来,用双爪点了一下水面,然后高高地飞起来,还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啼鸣。刚刚还有些凝滞的空气,一下子就扩散开来,并显得流畅无比。
?谷雨的雨?
牡丹亦开花了。
牡丹不是寻常人间花。《镜花缘》里说武帝冬游后苑,百花遵旨俱开唯牡丹独迟,遂贬洛阳。就凭这一经历,已经让人远不可触及。加之那一份雍容华贵,更让人不敢对其心生妄念。就连词人,亦觉得那牡丹绝非普通颜色,如:“一朵千金,帝城谷雨初晴后。粉拖香透,雅称群芳首。”在牡丹面前,人实在只能放低视线,一直低到尘埃里去。
妻子也很喜欢牡丹,在院子里栽了几株。牡丹倒也能让妻子称意,栽下去的当年便开了花。那也是谷雨时节,某个早晨不经意地抬头时,便看见一朵朵的红跃上枝头。妻子也总是大书特书,总觉得牡丹为院子增色不少。只可惜今年的谷雨,却只看见了一株,其余几株均已不见。询问之后,才知其余几株去年生病死了。但只凭这一株,就足以让这谷雨节气并不显得落寞。
牡丹之后,月季和杜鹃跟着也开花了。
但月季跟杜鹃有所不同。杜鹃一年只花开一次,就像一个人的生命,只能从大地上走过一遭,所以颇能引人起珍惜和怜悯之意。月季却是月月都能开花,在它的上面,看不出时光流动的痕迹。
也因此,月季花可以说的时候还多,现在就只说说这杜鹃花吧。
杜鹃花开要比月季稍晚些。月季未开之前,杜鹃花始终没有要开的样子。月季开之后,不过一夜,就仿佛听到某声号令似的,一朵朵的红立即从枝头绽放出来。这样的秩序有点像神的安排,绝不是常人的情绪所能左右。并且杜鹃花亦是有故事的花朵。相传古时蜀帝死后仍不忘其子民,其灵魂化而为鸟,鸟名杜鹃,鸟啼溅血,血落枝头,遂开成杜鹃花。有一首古诗亦这样描述:
杜鹃花与鸟,怨艳两和赊。
疑是口中血,滴成枝上花。
——宋·成彦雄《杜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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较之牡丹而言,杜鹃花的不寻常,也算另有风致。
杜鹃花与鸟,怨艳两和赊。
疑是口中血,滴成枝上花。
——宋·成彦雄《杜鹃花》
较之牡丹而言,杜鹃花的不寻常,也算另有风致。
并且我还知道,诗中所说的杜鹃鸟,实际上就是布谷鸟。在看见杜鹃花开的时候,我又仿佛听到了布谷鸟“栽早包谷——栽早包谷——”的声音,那清悠、寂然的声音,那不停地穿过山谷、村子与田野的声音,正携带着殷红的血液,一点点落在这杜鹃花上。忍不住再一次想起那“雨生百谷”的意象——虽然此时田野荒芜,但我相信,就像这些盛开的花朵一样,只要布谷鸟还在啼鸣,生命的生长以及它所带给人的喜悦就一定还在。
谷雨
李天斌,贵州关岭人,中国作协会员。作协会员有作品在《民族文学》《北京文学》《作品》《鸭绿江》《四川文学》《散文海外版》《散文百家》《雨花》《天津文学》等刊物发族文学》《北京文学》《作品》《鸭绿江》《四川文学》《散文海外版》《散家》《雨花》《天津文学》等刊物发表。
排版、编辑:一帘春风
编委:张厚林王家武吴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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